我刚回国不久,即接到世交韩宗喆的电话,他热情邀请我参加2月9日韩复榘家族第三代部分成员举行的小型聚会。
韩宗喆是韩复榘的孙子,主任医师,比我大十几岁,他的祖父与我的曾祖父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按说我应该叫他叔,但他坚持与我是忘年之交的朋友。他之所以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家庭聚会,不仅因为我和他们家是世交,还因为我也是西北军的后代。西北军后代们彼此都很亲热,时有过从,据我观察,在其他军系并不多见,这大概与过去冯玉祥将军在西北军长期实行家长式的领导不无关系。
聚会地点选在位于北京府右街的家里,这里地处市中心,大家过来比较方便,又是独门独院,闹中取静,大家可以放松消磨一整天,比人头攒动、乱哄哄的饭店强多了。
这次参加韩氏族人第三代聚会的仅是其中一部分成员,比如韩将军的九位嫡孙只到了五位,按大排行计,来的是老大、老二、老三、老五和老八,而老四、老六、老七和老九,除一位在天津外,其他三位都在美国和加拿大。韩将军的两位孙女也因故未出席。另外,所谓韩复榘家族第三代也是广义的,除了姓韩的,还有姓王的、姓袁的。王亚弟、王亚平兄妹是韩将军的外孙、外孙女;袁炳昆、袁炳昌是韩将军的侄外孙。他们都是小时候一起玩儿过来的“发小儿”。
袁氏兄弟的祖父袁其祓是前西北军高级文职官员,长期担任孙连仲将军的秘书长。袁家是书香门第,学人辈出,袁氏兄弟的子女都毕业于北大、清华等名校。
韩氏族裔大部居住北京,也有在外埠及国外的,第二代仍健在者已不多,第三代也都五、六十岁,凭添白发了,平时天各一方,各忙各的,难得一聚,大家都很珍惜这次机会。王亚弟是清华毕业的土木工程师,正在济南出差,听说有聚会,连夜赶回北京。
府右街的房子是韩将军次子韩子华先生的,韩先生年事已高,住平房不方便,已搬到北郊的楼房里,目前是韩先生的长子韩宗喆在这里看家。府右街的房子已老旧,院子也不大,算不上是标准的北京四合院,但难得的是独门独户。
我驱车赶到韩家时,三间敞亮的大北屋已是高朋满座,欢声笑语不绝。韩宗喆郑重地把我介绍给大家,说:“我今天荣幸地请来一位年轻的朋友——李紫璠先生。紫璠不是外人,他曾祖父李树春将军是咱们爷爷的参谋长,到了山东,又担任省政府民政厅长,他们老哥俩合作了14年。”我连忙说:“不敢称朋友,在座的都是长辈。”韩宗喆的二哥韩念文站起来说:“欢迎紫璠来参加我们的聚会,今天咱们这里没有长辈,大家都是弟兄。”
韩念文曾师从围棋大师过惕生先生(过惕生先生与刘隶怀先生被时人称作“南刘北过”,代表当时中国围棋最高棋艺水平),是聂卫平的师兄,现从事围棋理论研究及教育工作,著述颇丰;曾在北京师范大学开设《围棋》课程;现担任新版《红楼梦》电视剧组棋艺顾问。
韩念国显然是最有吸引力的人物,他是韩将军的长孙,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研究员。韩念国自幼聪颖过人,学习成绩优异,从北京当时最好的小学——师大二附小毕业后,保送北京当时最好的中学——师大附中。中学毕业后,因“家庭出身”问题,没有上成大学的他,在自学几年之后,于1963年竟以区区高中学历奇迹般地考取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研究生。韩念国是一位数学天才,是中国现代数学之父熊庆来教授的得意学生。1930年代初,熊老曾慧眼发现华罗庚这位数学奇才。1960年代初,又是熊老力荐韩念国报考北京大学程民德教授的研究生。改革开放后,韩念国以访问学者身份到美国克罗拉多大学进修,其间不幸遭遇车祸,发生严重颅脑损伤,双目几近失明,使其事业受到巨大挫折。
交谈中,韩念国叙事清晰,娓娓道来,条分缕析,逻辑严密,犹不乏诙谐幽默,听者如沐清风,不时会心一笑;偶尔又语出雷人,四座皆惊,面面相觑。众人无不为他的立论与思辩所折服。
韩念国超凡脱俗的名士风范及坚守独立思考的人生态度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韩氏族人放言天南海北、古今中外,侃侃而谈,兴致很高。我在一旁观察,发现他们弟兄都很豁达、开朗、低调、平和。他们这一代人正好经历了共和国最动荡的岁月,加之极其特殊的家庭背景,曾经遭遇的磨难可想而知。别人事半功倍,他们只能事倍功半。但他们不肯自暴自弃,而是以十倍的努力去读书(这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无论如何,最终还是挺了过来,并学有所成。现在他们当中没有达官显贵,没有万贯家财,但都活得很充实,有探索,有信念,有尊严。
韩氏家族的第四代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候,他们至少可以与别人平等地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据了解,韩氏家族的第四代都无一例外地接受了高等教育,有的还上了名牌大学,有的留学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有的已移居海外。
聚会当然免不了“撮一顿”,按韩宗喆的说法:开的是“冷餐会”,只备酒水、凉菜和主食,为的是省事,好在都是自家兄弟,又都是“粗人”,吃饭不讲究,只要顺口就行,好伺候。酒水有大众化的北京二锅头,燕京啤酒和可口可乐,各取所需。再三强调:开车来的不能喝酒!凉菜都是小时候爱吃的酱肉、香肠、鸡珍肝儿之类,反正是肉上找,山珍海味免谈。为照顾女士,特别准备了八宝饭、水果沙拉。“东北大拉皮”虽不是北京口味,年前去东北出差几次,发现这玩意儿还行,雅俗共赏。实践证明,每次请客吃饭,最先吃光的就是这道菜;至于主食,则是小时候最迷信的“烧饼夹肉”。肉当然首选天福号的酱肘子,如果是酱肉就差点劲了。烧饼最好是“马蹄烧饼”,中间是空的,可以多夹肉,但现在买不着,只好用芝麻烧饼代替,也是美中不足吧。牛肉拉面这种西北食品似乎不太受欢迎。饭后,大家的一致意见是:以后光烧饼夹肉就行了,牛肉拉面就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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