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是明代思想家,为何他最后却选择了自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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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是明代思想家,是晚明思想启蒙运动的旗帜,是一位以“奇谈怪论”闻名天下的狂人和奇士。李贽的一生充满着对传统和历史的重新考虑,这也是明朝后期社会思想变革的一个聚焦般的体现。

有明一代,他是最为猖狂和叛逆的“异端” 。他蔑视六经,挑战儒家之正统,不以孔夫子之是非为是非。他是明朝第一思想犯,他又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大自由主义思想家。若是走在明朝晚期的大街上,随口提到李贽这个名字,别说儒林学士了,就是贩夫走卒,都会双眼放光:“李贽又出畅销书了?还是上讲坛品孔子了?”热烈之情溢于言表,连顾炎武都有点酸溜溜,说是“一境如狂”啊。

思想家做到这个份上,成大众偶像了,肯定得受点争议。不过,李贽惹的争议实在太大,他一竿子捅到底,把深宫里的皇帝给惊动了。万历皇帝调来他的案子一看,出身没问题,履历很简单:先做官,后做和尚。正准备放他回老家算了,没料到李贽用一把剃刀在喉咙上轻轻一割,揭开了他狂放思想中最后的答案:做自由烈士。

做个傲慢清官又何妨

不管李贽是多么“离经叛道”,有何等“异端邪说”,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还是做官。李贽祖上跟朝廷颇有渊源,曾奉命下西洋经商,虽不像郑和混得有头有脸,但总算富甲一方。可惜犟小子李贽1527年初冬在福建泉州出生时,明王朝已进入了嘉靖皇帝的第六个年头,“海禁”已起,家道中落。迫于生活压力,只好另谋出路,希望靠读书闯出一片天地。

天才儿童李贽一鸣惊人,12岁就写出《老农老圃论》,把孔子视种田人为“小人”的言论大大挖苦了一番,轰动乡里。这下好了,特长一栏既然填上“写作”二字,只好锦绣文章卖予帝王家。很快,26岁的李贽考中举人 。4年以后,谋得河南共城教谕之职,成为养家糊口的主力军。后世有欧洲人米卢对着足球说:态度决定一切。我们明朝高材生李贽的态度,就是对着官场轻蔑地说:我混饭来了。这决定了他做官仅有两个特点:一、傲慢;二、清贫。

首先来看看李贽怎么个傲慢法。

第一,他非但不像范进中举一样,给左邻右舍来点喜剧,反而坚决不再考进士。所以打这以后,举人李贽,只能在八、九品小官的基层公务员岗位上接受锻炼,国子监博士、礼部司务、刑部员外郎……统统禄俸微薄,公务不多。

第二,从当官第一天起,他就耻于官场暗流,更鄙视自己为五斗米而折腰,于是履行完公务就“闭门自若”,摆明了不与同事打交道。

第三,他闭门是在钻研学问。一个12岁就敢把矛头指向孔子的人,那种天才般燃烧的自由思想、个人情怀日益成熟,处理公务自然处处与上级唱反调,典型的“刺头”一个。

长期的傲慢让李贽的工资单很难跟上明朝经济发展的形势。混自己的饭虽然够了,但他早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贵族,他把家养得很不妙,未达到温饱水平。甚至在1564年,好不容易靠着祖父病故收了笔“赙仪”钱。扣除自己奔丧的费用,其余留给妻女买了田地,他满心以为能过上安稳日子了。谁知从泉州回来一看:大旱,颗粒无收,两个女儿饿死了……

不过,傲慢和清贫绝不影响李贽做个好官。51岁时他得到一个正四品实职,云南姚安知府。这实在不是个美差,西部待遇不好,姚安又是少数民族聚居区,但这丝毫没防碍他建功立业。他迅速摸清民情,采用无为而治的方式。对民族纠纷,“无人告发,即可装聋作哑”,从不扩大事态。对民族上层人士,以礼待之,竭以至诚。三年任期下来,民族工作抓得有声有色,令云南巡按御史刘维刮目相看,要向朝廷举荐他。

按说,这该是一辈子颠沛流离的李贽官场生涯转折点。哪知道李贽听到消息,拔腿就跑,逃进了滇西鸡足山里。天上掉下的馅饼他愣是不要,定要刘维替他交了辞职信,才肯从山里出来。25年的官场生涯啊,他实在累了,新婚的夫妻都熬成银婚的老伴,可他李贽,是永远熬不灭心里那把自由火、身上那股执拗劲的!于是,李贽离姚安,士民拥车,遮道相送,车马不能前也。

“学术和尚”也疯狂

辞了官的李贽心里非常难过。首先,他没有完成养家糊口的最低奋斗目标。其次,他还为生计丢掉了最高奋斗目标——学术。他还记得多年以前,在北京补了礼部司务的缺,有人嘲笑他说等了几年捞到一个穷得要命的闲职。他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我心目中的穷,同一般人说的穷不一样。我觉得最穷是听不到真理,最快乐是过自己感兴趣的生活。十几年来我奔走南北,只是为了生活,把追求真理的念头遗忘了,如今我到了京师这种地方,能找到博学的人请教,就是快乐。”

言犹在耳,可岁月已蹉跎。你看那女儿坟茔旧,你看那老妻红颜改,你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做学问吗?当然能。李贽想到做到。55岁的他携妻从云南直奔湖北黄安的天台书院,白天讲学论道,夜宿好友耿定理家中,主业是门客,兼职是家庭教师。不幸的是,他招收女弟子、个性要解放、个人要自由的“异端邪说”,与耿定理的哥哥、刑部左侍郎耿定向的正统观点激烈冲突,双方水火不容。

耿家门人也分成了两派,彼此用拳脚来解决真理问题。耿定理一去世,李贽就从耿家搬出来,迁往麻城,投靠另一位知己周思敬,开始了孤寂的学术流浪。这一回,李贽似乎吸取了教训,不住朋友家,住寺院。第一站,住维摩庵,算是半僧半俗的“流寓”生活 。第二站,住龙湖芝佛院,在周思敬资助下读书参禅。

李贽一定想不到,他与寺院结下“孽缘”,顿时让耿定向得意地笑起来:“小样!总算逮着你的把柄了。”李贽还以为得来全不费功夫,清净了,于是把妻子、女儿、女婿送回泉州老家,“既无家累,又断俗缘”,正式登记为芝佛院的常住客户和职业作家。书写到高兴处,索性剃发留须,故意摆出一副“异端”面目,俨然是个搞学术的老和尚,如此便是10年。

结果,李贽火了!举国上下,满城尽是李贽“粉丝”。工部尚书刘东星亲自接他去山东写作;历史学家焦竑替他主持新书发布会;文坛巨子袁氏三兄弟跑到龙湖陪他一住三个月;意大利传教士利马窦和他进行了三次友好的宗教交流;全国各大城市轮流邀请他去做访问学者。李贽一开坛讲学,管你是哪座寺庙,在什么深山老林,和尚、樵夫、农民、甚至连女子也勇敢地推开羞答答的闺门,几乎满城空巷,都跑来听李贽讲课。

这下子,李贽成了横扫儒、释、民的学术明星,明朝竟出了个前所未有的大众偶像。李贽学说,哪来如此魅力?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他流过浪,对社会中下层生活深有体会;他执过政,和学术精英有过思想的碰撞。两方面的经历,最大限度地激发了他自幼的反叛精神和个性思想。在几千年来“三纲五常”的“无我”教条下,喊出了人人皆圣人、可以有自我的心声。就冲着这一点,能不得到饱受压抑的儒学士子、平民百姓的欢迎吗?

剃刀下的亡魂才自由

表面上看起来,李贽生活形势大好。当然,这不是说他的物质生活。在物质上,李贽依然一贫如洗,而且脾病严重,身体日渐衰老;过分燃烧的思想也像水蛭一样,吸食了他虚弱的体力。但是,他的学术成就让他觉得,幸福像花儿一样。可是,李贽晚年的生活环境迅速恶化。友人越是倾力相助,民众越是趋之若鹜,敌人就越是磨刀霍霍。

公元1603年,万历二十八年,76岁高龄的李贽回到了龙湖,打算结束多年流浪的生活,终老在此。此时,老对头耿定向终于发难了。而且,是一个李贽做梦都想不到的罪名:僧尼宣淫。顽固的正统思想卫道士,指责李贽作为一个僧人,不节欲,倡乱伦,有伤风化,怂恿黄安、麻城一带的士大夫“逐游僧、毁淫寺”。顽固的地方官吏,以“维护风化”为名,指使歹徒烧毁李贽寄寓的龙湖芝佛院,毁坏墓塔,搜捕李贽。

老头李贽,只好再次出逃,躲到河南商城县的黄蘖山中。他终于意识到生活小节上的狂放不羁,也能带来百口莫辩的后果。其实,李贽剃发颇有苦衷。头一条,天热头痒,又写书无暇,干脆不梳不洗,剃掉省事。再一条,做官20多年,约束受够了,如今辞职做学术,竟然又被家人约束,不是催他回去,就是前来找他。还是没有自由,不如剃发明志:我就是不回家了。

又一条,好不容易学问有成了,社会上又冒出许多闲人,指责他是“异端奇人“,还是不自由。说来说去,青丝诚可贵,若为自由故,为何不能剃?李贽剃发,表明了他对世俗的厌倦胜过了同情,他实在想让自己快乐一点。但是,剃发虽真,出家却假。李贽从来没有受过戒、拜过师。佛祖门下,简直是平白无故多了个荣誉弟子。至于说李贽“宣淫”,已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76岁垂老之人怎能在芝佛院“挟妓女”、“勾引士人妻女”?

其实,在中国历代王朝,畏惧思想者思想的火花,却又不敢以思想的名义逮捕,这种事情并不少见。皇帝们总是害怕,一旦思想的罪名写进诏书公告天下,那不是让老百姓都知道有种叫“星星之火”的东西?那还了得,他们一学会,立即可以烧掉这金灿灿的宫殿。于是,各位大臣,众位卿家,快快替朕想个可治其罪的罪名来。

万历皇帝的大臣们想出来了:桃色新闻。大臣们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和尚与尼姑、妓女、淑女的故事,万历皇帝听得很满意,他在逮捕令上做出了批示 :“李贽敢倡乱道,惑世诬民。令下诏狱治罪。他的著作不论出版与否,一概查抄烧毁,凡收藏、保留者,严罚不怠!”

逮捕过程非常顺利。当时李贽就在北京通州的好友马经伦家里,他是应邀到此著书讲学的。听到抓他的锦衣卫到了,身体已经很羸弱的李贽竟快步走出来,大声道:“是来逮捕我的吧,快给我抬来门板,让我躺上去”。锦衣卫目瞪口呆,只好按照吩咐,把他抬进了监狱。对死,李贽无所谓得很:“今年不死,明年不死,年年等死,等不来死,反等出祸”。

然而,万历皇帝并不打算让他死,思想的传播已经扼杀,桃色新闻又不是什么死罪,皇恩浩荡其实也很容易。于是,李贽既没受什么刑,又可以读书写字,牢狱条件不可谓不好。最终的判决书下来了,李贽一看:送回老家,地方看管。他顿时失望了:一个自由的斗士,怎么能够被看管?

公元1602年农历3月16日,李贽静坐于北京皇城监狱,一名侍者为他剃头。剃好以后,李贽抢过剃刀,朝自己的脖子割去,顿时鲜血淋漓。侍者大急,问年老的犯人:“和尚痛否?”李贽不能出声,以指在侍者手心写:“不痛。”侍者又问,“和尚为何自割?”李贽写:“七十老翁何所求?”辗转两日,终于断气……

他用一把剃刀追求到了他的自由。从此,宣告了明末思想界的沉寂,宣告了自由时代的遥遥无期,也宣告了对封建朝廷无声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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