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于商道与政道之间的大盗
——杂议吕不韦的一生
绿 岛
一
最终说来，吕不韦还算是个聪明人。无论是在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代，还是在当今光怪陆离现实社会，无论用历史的眼光还是用现实的眼光来评价，吕不韦都不失为一个“高人”。
从商界的大佬到政界的大亨，从不入社会主流的商贾，到大权在握风光无限权倾朝野的重臣，这一华丽的转身，几乎耗去了吕不韦毕生的精力和全部的聪明才智，最后也让他搭上了一条风流成性的老命。
倘与现今那些巧取豪夺了几个糟钱，深谙官商勾结并大肆作秀的所谓企业家大老板相比，吕不韦真可谓是他们鼻祖辈的元老。纵观当下大大小小的“吕不韦”们，在他们的老师面前，亦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单凭吕不韦沽名钓誉网络一批大小文人于门下，编纂出一部颇有些分量的《吕氏春秋》而言，他的徒子徒孙们就望尘莫及了好大一截。
由此而言，高人终究还是高人，只是他高的未免有些过头罢了。
二
吕不韦这个卫国濮阳的商人，将生意做到了赵国的都城邯郸。至于他从事什么样的经营，尚不可而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决不是以什么“贩贱卖贵，家累千金”而发迹的。但是商人的嗅觉和惟利是图天性，还是让他在邯郸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商机。这是一个大胆甚至是孤注一掷的计划，对吕不韦而言，这个计划的顺利实施并成功，将彻底改变他一生的命运。这就是当时秦国的太子安国君的儿子异人（后来改名为子楚）在赵国做人质，由于强秦经常攻打赵国，所以异人在赵国的处境十分危难，甚至可以说是在穷愁潦倒的境遇中艰难度日的。吕不韦就是在这个异人身上发现了巨大的商机。由于风险和投资巨大，吕不韦也不免有些犹豫，于是他就回家与他父亲商量此事。
“归而与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曰：百倍。立国家之主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这笔账的精心算计，不能不说已经超出了经商之道的范畴。既然泽可以遗世，吕不韦便下定了决心，“愿往而事之”了。
一个石破惊天的大胆计划，就这样开始了。
他要包装、扶植、筹划、设计让异人走上太子进而为王的路途。这条路尽管很漫长，但凭着吕不韦的聪明才智和万贯家财，操作起来似乎竟是一帆风顺。
于是，中国历史上“官商勾结”的发端，就此开始。
首先，吕不韦找到秦王后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之后又找到她的姐姐，大肆游说贿赂之能事。他对阳泉君这样说道：先生你知不知道你的罪过已经达到让人丧命的程度了么。为什么呢？因为您的门下到处是“居高尊位”待遇，而当今太子的门下却没有贵者。您现在是“骏马盈外厩，美女充后庭”，可是一旦秦王驾崩，现在的太子继承了王位，您老兄还有好日子过吗？说现在只有一招还可以延续您千秋富贵，那就是异人是个贤才之人，现被遗弃在赵国，因为王后没有儿子，不如认他做您姐姐的干儿子，然后再立为太子，这样不就万世无忧了吗。阳泉君恍然大悟，连声说是。马上找到姐姐（王后）汇报了这件事，于是，王后就劝说秦王把异人从赵国调回到秦国来。
第一步告成，接下来吕不韦又拿出五百金来贿赂王后姊妹两个。他让姐姐在王后面前说异人如何如何的好，即贤惠又有智慧，况且还广交天下宾客，并经常说要以夫人为天大的依靠，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啊。这样一番巧舌如簧的述说，以至于让“夫人大喜”。且看这个姐姐进一步说道：“吾闻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您随着年龄的增长，总一天是会被大王疏远的。既然这样，不如趁早想个万全之策，既然子楚（异人）贤惠，又尊重依附与您，干脆就让他做您的儿子，废掉原来的太子，然后再立他为太子，夫人岂不“竟世有宠于秦矣”。经过一番的说服，华阳夫人认为此话有道理，就寻找机会对秦王百般献媚，最后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不了，秦王还果真答应了华阳夫人的请求。
在这个活脱脱的世间，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可见“事在人为”真不是一句简单的空话，真乃古今同此一理啊。不是吕不韦的运气多么好，也不是吕不韦的智慧多么高明，是这位老兄谙熟人世之道，紧紧抓住了人性的弱点而已。
所以我说，作家笔下的小说不是小说，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人和事才是真正的小说。
三
吕不韦导演的好戏还在后面，精彩之处无不让人惊叹不已。
在吕不韦的四方奔走、游说和精心策划下，异人回到了秦国，顺利地做了华阳夫人的干儿子。后来华阳夫人又在安国君面前百般殷勤献媚，大吹枕头之风，异人（后来的子楚）得立为太子。
太子异人在赵国尚未回到秦之前，吕不韦早就为他导演了一场绝妙的好戏，以至于后来嬴政走上秦国的王位，统一六国自立为始皇帝，为后来的文信侯吕不韦跻身政坛大权在握，顺理成章地铺就了一条康庄大道，也正是这条绝妙的成功路径，又无情地将文信侯吕不韦送上人生的终点。
吕不韦先生在邯郸，煞费苦心地寻了一位绝色的美女与之同居。当他已经知道此女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邀请子楚到家里饮酒作乐。不出所料，子楚当即迷恋上这位美女，并大胆向吕不韦提出了欲拥有此女的想法。吕不韦佯作不高兴的样子，还是勉强答应了子楚的请求。这个女就是后来秦国的王后，所怀的孩子其实就是吕不韦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始皇帝嬴政。对于吕不韦而言，这是一步危险性极大但又不乏绝妙的好棋，在此之前的春申君黄歇先生，就曾经对楚考烈王使用过此招，而吕不韦不过是步春申君的后尘而已。可见只有如此的非常之人，才能做出如此的非常之事，读史有是让人心惊胆颤。
子楚立太子一年之后，秦孝文王毙，太子即位，是为庄襄王。他的干妈华阳后为太后，吕不韦为丞相，被封为文信侯。
至此，吕不韦由商道跻身政道，完成了一条机关算尽的“官商勾结”并华丽转身为窃国大盗的成功之路。如此成功鼻祖的先例，在中国几千年的官商两道之中，不乏屡屡被效法。其手段的上乘，智术的高明，技术含量之先进，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有继承发扬光大创新之能势。
然而，大盗吕不韦终究还是未能逃脱身败名裂，最终壮烈于官场的悲惨结局。
四
直到庄襄王即位三年，子楚毙命，太子嬴政走上了秦国最高的政治舞台。这位历史上罕见的英明却又凶残成性的君主，在丞相李斯等一班雄才的辅佐之下，很快击败了六国，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大统一，并给自己命名为“始皇帝”。后来，在李斯的建议下，他曾创下了人类文明史上的一次绝顶的“壮举”——“焚书坑儒”。焚书坑儒堪称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与两千年之后席卷中国大地的那场 “浩劫”，真可谓遥相呼应相得益彰。历史有时却是惊人地相似乃尔，而所谓政治若一旦剥掉其华丽的外衣，不过是涂炭生灵屠戮人性的代名词而已，政治家的所谓“战争”和“运动”，则是惯用的手段和把戏罢了。
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家莫言在获奖感言中曾感叹：“文学远远比政治要美好。政治教人打架，文学教人恋爱。很多不会恋爱的人看到小说会恋爱了。所以我建议大家多关心一点教人恋爱的文学，少关心一点教人打架的政治。”话虽朴素，却是一个作家心底的大实话。
接下来继续谈半吊子政治家实为商人的吕不韦。
秦王尊吕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与其说是叔父，倒不如说是生父）。然而此时的仲父积习难改，他终究不是雄才大略治国有方的政治家，以至于还是露出了奸商本性出来。
他首先做了一件沽名钓誉的事，为的是给自己寻一件文化名流学者教授的外衣。不能不说这件事他做的很漂亮，在中国文化的历史上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面对战国时期思想文化凸现百家争鸣之势，况且当时魏国有信陵君，楚国有春申君，赵国有平原君，齐国有孟尝君，号称战国四君子。他们以德服天下，招贤纳士，门客众多，影响也颇为广大。当时素有几个糟钱的土包子财主，流氓政客吕不韦蠢蠢欲动。于是“吕不韦以秦之强，羞不如，亦招志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他要让这些“枪手”，“人人著所闻，著书布天下，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记，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这部以吕不韦名字命名的大著《吕氏春秋》，洋洋二十余万言，横空出世。吕不韦还将这部书公布于咸阳的街市，悬千金其上，并称各国的宾客有能够删改一字者，以千金作为悬赏。
如此的铺排张扬宣传广告之能势，让吕不韦徒有虚名大赚了一把形象的资本。
之后他还屡屡与太后私通，淫乱成性。为了避免祸患殃及自身，他竟然想出寻找一个阴茎特别大的嫪毐，一宦官的名义偷偷献给姘头太后享用。人性的糜烂与淫乱的本性，让吕不韦彻头彻尾地现出了原形，这样的镜头国外的三级片恐怕也难以找到。历史上的嫪毐，充其量不过是个权利泄欲的工具，而吕不韦则是天理难容的那双幕后黑手，其所作所为岂止一个淫乱宫闱灭绝人伦所能了得。
始皇九年，嫪毐事发。九月，夷嫪毐三族，杀太后所生儿子。始皇十年十月，免相国吕不韦。始皇曾有书叱文信侯吕不韦曰：“君何功于秦？秦封君河南，食十万户。君何亲于秦，号称仲父。”吕不韦闻言，恐诛，乃饮鸩而死。饮鸩而死的吕不韦，结束了传奇而罪恶的一生，可谓罪有应得。
纵观吕不韦的一生，一个商人不已经商为道，偏偏跻身官场，行大盗之举，钓不誉之名，最终招致身败名裂之祸端，可谓大愚若智是也。于是，太史公发出了这样的慨叹：“孔子之所谓‘闻’者，其吕子乎？这里孔子所说的“闻 ”者，乃口是心非、善于专营而极易出名的人，这个人自然就是吕不韦先生。
当世而步吕不韦之后尘者，不亦多乎！
2012-12-11
于北京一觉书屋
标签： 吕不韦是嬴政的父亲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