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著名民族英雄戚继光和戚家军抵御倭寇的事迹在中国家喻户晓。殊不知,戚继光前半生抵抗南倭,后半生防御北虏,在击退了东南沿海的日本侵略者后,隆庆元年,在吴时来等人的推荐下,威名远播的戚继光从抗倭前线被调至蓟辽一带,防御更为凶猛的蒙古铁骑。自此,戚继光撑起京畿门户的边防。然而,就在此时,一场危机却悄然而至。
北上蓟州后,戚继光雄心勃勃地要在北方也训练一支钢铁之师,他计划将当年随他出生入死打倭寇的南兵调往蓟州作示范。此计划经研究后,得到内阁与兵部的一致赞同。不料,在南兵北调的途中,领队的福建参将王如龙、游击将军金科、都司佥书朱珏却遭到福建御史杜化中的弹劾。
王如龙、金科、朱珏三人都是戚继光麾下的名将,他们能征善战,在抗倭战场上曾立下了赫赫战功。得知老部下被参,爱兵如子的戚继光专程从蓟州赶到内阁辅臣张居正的府上,恳请张能伸出援手保护自己的部将。同时又向兵部提议说,部队正在北进途中,为了不扰乱军心,请求将三人先免职充作普通事官,待大部队抵达蓟州后,朝廷再对三人重新审查。张居正觉得戚继光的建议顾全大局且合情合理,于是特令兵部请福建巡抚何宽勘问,又致信何宽为三人求情。一番周折后,兵部侍郎谷中虚遂将金、朱等人调往浙江重用。
而张居正、戚继光的一连串动作正好中了某人的圈套,此人正是内阁首辅高拱。此时的内阁,首辅高拱和次辅张居正之间的斗争日趋白炽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攻击对手的证据。杜化中本是高拱党羽,他弹劾王如龙、金科、朱珏,最终就是要牵出戚继光——张居正爱将。戚继光反而“不打自招”,主动供出三人与他的密切关系,并借张居正之力帮他们开脱。
杜化中甚至还翻出旧账:王如龙、金科、朱珏早在三年前就因克扣军饷、贪赃枉法先后被御史弹劾,兵部命令巡抚衙门查勘。认为福建巡抚何宽和兵部侍郎谷中虚收受贿赂,所以对他们从轻发落。并称此案尚未结案,三犯日夜惶恐,遂派人携带二千金潜入京师,重贿总兵戚继光。戚受贿后为其奔走说情,请求兵部将其发赴浙江,听候副将胡守仁选兵北上蓟镇,三犯招权纳贿,罪行深重,本应当严惩。而给事中涂梦桂也跟风弹劾兵部侍郎谷中虚贪腐奸险,为官不称职。
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王如龙、金科、朱珏虽然武功高超,但人品操守上也确有小瑕,因而才被人抓了把柄。而戚继光当年惜才心切,满心期待自己的三员猛将能尽早率兵北上蓟州,继续追随他立功北塞。因此才向张居正和兵部求情,希望朝廷早日结案,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可戚继光的良苦用心却被说成是金钱与权力的肮脏交易,不仅他自己英名扫地,还连累了谷中虚与何宽两位同僚。
戚继光忍无可忍,愤然上书为自己和部下申辩:“夫求精兵而不能求能将,是徒劳与徒费耳。古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盗贼、工胥皆所不弃,有如王如龙、金科、朱珏,都是南兵头目,臣何敢顾忌嫌疑,而不为皇上推举哉?三将忠勇才智,立功闽浙,奖励并重用他们还来不及,奈何相继逮治?兔未死而狗先烹,鸟未尽而弓先藏,何以使人效力?实在令忠臣志士灰心!”
然而,戚继光的陈情书并没令高首辅产生丝毫的怜悯之心。自从高拱入阁以来,戚继光的很多建议和主张都与他相悖;而戚继光那山东汉子的倔脾气也常常忤逆朝中的达官显宦,很多朝臣都对戚继光心存不满,唯独次辅张居正不遗余力地维护戚氏。在高拱眼里,戚继光之所以能久居蓟州总兵之位,且手握军政大权,皆是因为他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巨额军饷,馈赠张居正数以万计的金银宝玩,张、戚二人交结已久。高拱打算借着王如龙案整肃官场,同时又能打击戚继光背后的政治对手张居正,真可谓“一箭双雕”。
高拱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对杜化中的奏本做出题覆(明代六部向皇帝进呈的一种公务文书,多用于回答垂询),重申戚继光及其部下的“斑斑劣迹”,说戚继光早已丧失了早年抗倭的英气,而堕落成贪污腐败分子,建议隆庆皇帝反腐倡廉,严惩戚继光。
张居正见奏,面如死灰,他此时的心情比戚继光还要沉重。他知道,高拱一党表面是在攻击戚继光及其部下,实则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他担心高首辅的表态会引发更多高党门徒倒戚倒张。为了戚继光的个人安危,也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亲自找到高拱求情。张居正格外谨慎地问,“杜化中奏疏中谈到的事您了解吗?”高拱冷冷答曰:“此事发生时我还在河南老家,万里之外的事,我怎会晓得?”为了维护戚继光,张居正甚至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高拱只能说,“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这就派人认真调查案件,然后依法处置。”
此时,隆庆皇帝也已览毕高拱的题本,下旨严查,这更令张居正日夜不宁。好在,戚继光及其部将三人直属兵部管辖,且隆庆皇帝也下令让兵部全权负责勘查戚继光。张居正自入阁以来,一直分管兵部事务,在兵部享有一定权威。利用这个优势,张居正先高拱一步,力嘱兵部迅速做出有利于戚继光的题覆,尽快处理三人以结此案;同时表态说,戚继光与三人性质截然不同,且肩负着保卫北疆的重任,如果不涉及大的原则问题,就请网开一面,以免伤将才任事之心。
张居正私下又告诫戚继光要低调谨慎,不可贸然行事,他暗地里联络和戚继光友善的文坛领袖汪道昆等人,为戚继光歌功颂德,营造强大的舆论氛围。在张居正的斡旋下,法司很快宣布了调查结果:将官金科、朱珏、王如龙三人,言官称其行贿钻营,查无此事;而纵欲贪腐确有其事,罪不容赦,请福建巡按御史再讯,从重拟罪。戚继光包庇部下,任情引荐,亦宜戒谕。
这件引发高、张两大势力激烈博弈的“边防三将案”最终以兵部左侍郎谷中虚、将官金科、朱珏、王如龙的罢免,以及福建巡抚何宽的回籍听候发配而收场,此案牵连到的官员几乎都遭到了革职处分,唯独戚继光只受到了相对较轻的通报批评处分。办案官员否认戚继光等人贪污纳贿,只说他感情用事,包庇部旧有过。在张居正的极力维护下,一代战神戚继光才有了延续传奇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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