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与历史及儒释道人物
作者:焦夫
近日媒体报道金庸先生的作品《天龙八部》(节选)入编中学辅导课本,引来文学及教育界的颇多争论。我曾经是金庸先生的忠实读者,他的很多作品我读过很多遍,一遍读历史,二遍读传统文化(儒道佛医),三遍读人物,应该说我对金庸武侠还是了解一些的。很多名校也自发组织了“金学会”,南开大学文学院陈洪教授更是称赞其作品“五百年后《水浒传》”,可见金庸作品并非有些人所说的“俗文学”,金庸的武侠小说印刷了几亿册,这正好说明了读者群的庞大,影响之广。
金庸武侠与历史
金庸武侠的历史题材多采用正史和野撰相结合的方式进行描述。《射雕英雄传》中提到的襄阳守城之战,历史上确有其事。公元1273年(南宋末)元军攻陷襄阳。外援樊城守将范天顺,战死疆场。金庸先生偷梁换柱,用郭靖替换了范天顺。中国历史是一曲杀掠成性生灵涂炭的悲歌。 “五胡十六国”期间天下更是大乱,今天你攻下城当几天王,明天我攻过来了,再称几天帝,杀人象犁地一样,把中华大地给犁了一边。宋朝末年,北方女真、蒙古等族逐渐壮大起来,发动了一次次远征战争。《射雕》开篇便以大雪牛家村让读者领略了一番战乱的肃杀之气,恩将仇报的大金王爷完颜洪烈授意南宋统兵段天德血洗临安,劫持了杨铁心之妻包惜弱。这正是历史悲痛一幕的再现,只不过在金庸先生的笔下温柔了一些。
《倚天屠龙记》里的明教小头目朱元璋既卑鄙下流又有勇有谋,那么明教和大明朝有无关联呢?这是金庸又一笔移花接木的大作。朱元璋的起义军是靠继承韩山童创立的“白莲教”而发展壮大起来的,白莲教教宗宣称:黑暗即将过去,光明将要到来,所以又叫“光明教”,韩山童自封为“明王”,朱元璋也承认自己早期起义军是白莲教的一支,曾效力小明王(韩山童之子)任左副元帅一职,朱元璋在多次战争中逐渐夺得了政权,后来建国,国号便随了起义之初的称呼为“明”。
李自成的故事可谓老幼皆知,关于他败后生死,有两个完全不同的说法。一说其败出北京后,一路被追杀,在湖北九宫山被围,数日不得食,最后几个农人用锄头把他给凿死了。另一种说法既李自成没有死,被围后他换穿兵卒的衣服逃出,出家做了和尚。《鹿鼎记》便是以李自成还活着的说法,让故事更具历史意味。其中更有吴三桂和李自成为陈圆圆挣风吃醋的描写,这也符合有关文史的记载。陈圆圆本是一名歌姬,明末崇祯皇帝也曾偷偷出宫宠幸于她,吴三桂更是爱慕已久,后来宰相田畹把她当人情送给吴三桂纳为小妾。李自成大军进北京后,吴三桂本已降服大顺政权,后听说在北京的妻妾被掠,才又举兵反叛,引来“山海关之战”,最后以吴三桂迎满清入关结束了这场历史闹剧。
文史的记载受环境影响,偏差处也甚多。正确的理解一件事物更重要的是根据逻辑进行推敲。读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随手再翻一下史书不失一种难得的趣味。
二、金庸武侠中的中医论述
《飞狐外传》中药王及其弟子的用毒功夫令读者大开眼界,其实在很多武侠小说中,“毒”始终是一门比较好的武器。《倚天屠龙记》里玄冥二老把小张无忌打成重伤的一幕,牵动了无数读者怜悯之心。张无忌所受的伤说白了就是用气功把寒气打入血脉,令其凝固无法流通。武侠里常提到的奇经八脉其实就是中医的“十二经络学说”,所谓点穴也和中医针灸疏通或封闭经脉同理。武侠小说中武功达到极至便是打通任督二脉,那么任督又在那里呢?经络学里有详细的阐述。任脉从人中穴开始经前胸前腹中线到会阴,督脉是从人中和任脉衔接,经头顶百会、后背中线到会阴部位和任脉交汇。任督二脉相通即气功内丹修炼所说的“小周天”。
说到武侠的医道,我们不能不说中医的“阴阳相对学说”。“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医学认为“阴平阳秘”则身体健康。“阴平阳秘”是指阴阳处于相互制约和相互消长的动态平衡之中。两者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任何一方都不能脱离另一方单独存在。中医这种玄妙而又具哲理的抽象理论,在武侠小说里被阐发得淋漓尽致。《神雕侠侣》绝情谷一场戏,便是金庸先生抽象医学的妙笔。大侠杨过身中绝情巨毒,正在商量如何死法的时候,懂医学的大师冒生命危险在绝情巨毒产物绝情花植物旁边发现了生长茂盛的断肠草,断定此物为解毒之药,一试果然灵验。 武侠里每遇到疑难杂症,便会以中医的“阴阳对立学”及所谓的“以毒攻毒”来上演一出出精妙绝伦的“奇思遐想”。
三、金庸武侠叙述的儒释道人物
《天龙八部》是以佛经中的“天、龙、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八部移名而来,可见金庸先生对佛学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据学者考证,佛教传入中土大概是在汉朝末期,曹魏嘉平年间,在印度名僧昙柯迦罗的倡导下,开始建立中国佛教制度及出家受戒的规范。佛教分禅宗和密宗。南北朝时期,达摩祖师由南印度渡海来中国传入禅宗心法,并在嵩山少林面壁打坐释义禅定法门。密宗在中国又分为两类:盛唐时,印度密宗大德善无畏、金刚智、不空三藏开元三大士传入中国之密宗,至明永乐时被放逐日本者统称东密。初唐贞观时,西藏王松赞干布遣僧留学印度,首有寂护师弟及莲花生大师之入藏,密乘道遍及西藏全部,先后再传至汉地者统称藏密(《南怀瑾文集·禅海蠡测》)。禅宗和密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天龙八部》藏密僧人鸠摩智为找武功密笈,处处碰壁正是佛家各派纷争难以一统的真实写照。
道家文化想必是众所周知的,经常和长生不老神仙术扯在一起。在中华几千年的发展史上,道教也经历了颇多兴衰过程,《射雕英雄传》中的全真教是道教一次鼎盛时期。全真教创始人王重阳,原名中孚,字允卿,出家后道号重阳。他先后收弟子马钰、谭处端、王处一、郝升、丘处机、刘长生、孙不二七人,创立全真教。其弟子丘处机徒步万里,远涉沙漠,追随元军西征历时四年,终于见到了成吉思汗,据《元史·释老传》载,成吉思汗曾被丘处机感化,赐以虎符玺书。丘处机为道家文化增长了声威,而且凭虎符玺书在元兵战地挽救了无数生命。
2003版《射雕英雄传》中的长春子丘处机完全一介武夫的样子,这跟小说原著及历史上的长春子相差甚远。丘处机不但是道教中有所作为的大师,他的诗词也是被人所熟悉的。“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这是丘处机《无俗念》中的一段,其文采造诣可见一斑了,
佛、道自古纷争不休。佛教说道教是抄袭佛的理论而来,道教说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到西域后,摇身一变,成了佛,还有人专门写了一部《老子化胡经》。历史上对于佛、道的社撰,很多纯属无稽之谈,不足为凭。但是,佛、道中人历来有好有坏,鱼目混珠,这是事实,在金庸先生的作品中也可随处窥见。
儒家文化始终是中国历代所推崇的教育纲领,就其影响而言可纳为“教旨主义”的范畴,其宗意讲“忠义”,这和佛教的“善”及道教主张的“真”思想原意极为接近,历史上有把三教合一的提法。孔子《礼记·礼运·大同篇》中的大同思想几乎和道家所谓的“黄帝华胥梦”理想主义同出一辙,《神雕侠侣》古墓派又何尝不是大同理想主义的缩影呢!其门派弟子更是儒释道难分,在小龙女的眼里天下没有善恶及好坏,人世间处处公平无争,完全一个“理想王国”。
应该说金庸着重宣扬推崇的仍是纯儒家思想,乔峰、郭靖、陈近南都不失为“尊君敬父重义”思想传承的典型人物。乔峰先是以丐帮之力扶正除奸,为北宋子民尽忠尽职,后得知自己为契丹人,令他十分苦恼。一方是养育他多年的大宋,一方是有血缘关系的族人,为了化解干戈他不惜伤害自己,最后以尽忠尽义慷慨悲歌之举结束了人生。
金庸武侠所罗列的“事件”,亦史亦传说,真假参半,更有不少传统文化的独到之笔,读来精妙绝伦。这也许就是能风靡世界华人界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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