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才子纪晓岚
安茹山
前言
记得不久前,张国立编导的《铁齿铜牙纪晓岚》曾风靡电视荧屏,纪晓岚的大名也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但笔者认为,该剧编导对纪晓岚这个真实的历史人物的生平家世了解甚少,所以大部分情节都采用戏说手法,确切地说是编造杜撰。这么一来很容易误导观众。据史料记载,纪晓岚,名昀,字春帆。号观奕道人。生于雍正二年,死于嘉庆十年。[1724——1805]活了八十二岁。其实,纪晓岚与《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有许多相同之处。他俩不仅是同龄人,而且都出身于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祖辈父辈同朝为官,互有交往。他俩也都自幼好学早慧才思敏捷。成年后更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所不同的是曹雪芹在童年时家中突遭变故家运衰败,令他饱尝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在目睹了社会的黑暗和民生疾苦之后,以愤世嫉俗的心态完成了堪称千古绝唱的不朽名著《红楼梦》。而后于穷困潦倒之中英年早逝。相比之下,纪晓岚的求学和仕途经历虽然也遭遇挫折,但基本上是一帆风顺的。再加上他本人机智谨慎世故圆滑。在伴君如伴虎的境况中,在污浊黑暗的官场沉浮中,始终廉洁自律,作到出污泥而不染实属难得。不过为了明哲保身,他一生都秉承皇帝的旨意`,维护清王朝文化统治政策,极尽汉族儒臣之能事。传世作品虽多,但大都是歌功颂德之作,文学成就远不及曹雪芹。而本人创作的这部小说是根据纪晓岚生平年谱以及大量的史料,再进行艺术加工创作完成的。文中人物及故事都有历史依据。不仅真实可信,而且人物个性鲜明,情节幽默风趣,引人入胜,其中不乏脍炙人口的诗文对联,值得一读。敬请各位关注,不吝赐教。谢谢。
引子
清朝雍正年间,河南,河北和山东一带遭遇旱蝗之灾,饿殍遍野,民不聊生。而当时朝廷内政局未稳无暇顾及百姓死活。四皇子虽然登上帝位,自立年号为雍正,但他为了铲除政敌,不惜采用残暴手段大开杀戒,同时大兴文字狱。一时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百姓更是苦不堪言。灾区民众被迫流离失所四处逃荒。地处直隶河间府献县[今河北省沧县]境内的崔儿庄因受灾较轻,所以流落到此地的饥民络绎不绝。在庄外那条通往献县和京城的官道上每天都有衣衫褴褛的灾民乞丐经过。也不时出现身穿号衣的佩刀官兵押着犯人朝西而行。还有一些头戴红缨帽身穿马蹄袖箭衣的官差骑着快马朝京城方向一路狂奔。我所讲述的故事便在此种背景下开始了。
1
这是个盛夏的午后,烈日炙烤着大地,天气闷热得令人窒息。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纪府门前的大槐树上有几只耐不住酷热的蝉,躲在树叶后面嚎丧似地鸣叫。蓦然,从纪府的宅院里传出一片哭嚎之声,紧接着,那两扇紧关着的镶嵌着虎兽铜环的黑漆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从里面跌跌撞撞涌出一伙家仆来。为首的是管家施祥。只见他满面泪痕地指挥仆人们将一只写着斗大“奠”字的白纱灯笼挂在府门外的门楼上。原来就在刚才,纪氏家族中的最高尊长,太老爷纪天申不幸归天了。
纪家本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纪天申有三个儿子,长子容舒现在在京城任户部侍郎之职。可谓官高位显。次子容雅和三子容恂也都在乡试上中举。虽说纪家子孙一向崇尚孝道,但因老父临终时留下“丧事从简”的遣训,再加上天气炎热,又逢灾年,所以容舒与两位兄弟商议后决定,三天后就举行大出殡,将太老爷的遣体入土为安。
丧事完毕,纪天申的夫人张氏便成了纪氏家族中的尊长。这天清晨,张太夫人端坐在对云楼前厅的太师椅上,命人将三个儿子和孙辈家仆们召集到跟前,含悲忍泣地说:“如今老爷子已撒手归西了,纪家辈份最高的就是我这个老朽了。既为一族尊长,我就得唠叨几句。我纪家祖祖辈辈就以仁德为本,乐善好施,勤俭持家,才能人丁兴旺家业殷实。虽说眼下我家衣食不愁,可遭遇灾荒之年家中就得精打细算,对前来乞讨的灾民要好好款待。”说完,也不吃早饭,只喝杯清茶,便让丫环连喜扶她到佛堂去祷告,并吩咐不准打扰。说完便跪在佛龛前烧香叩拜,一连两个时辰不肯出佛堂。容舒的夫人张氏乃是张太夫人的亲侄女,所以她深知这位姑姑兼婆婆的脾气。虽然她又心疼又着急,却也不敢轻易打扰。张太夫人的丫环连喜更是急得团团转。半晌,她灵机一动,想起一个人来,于是悄声对张夫人说:“大太太,老太太这大半天不吃不喝怎么行呢?依我看,老太太最疼昀少爷,不如让他去请老太太出来,大太太,您看行吗?”张夫人听了点头赞同。忙命奶娘李嬷去领昀儿来。李妈领命刚要上楼去找,却见一直陪着纪昀玩耍的荔姐慌慌张张地从房门外跑进来,气喘嘘嘘地说:“大老爷,大太太,昀少爷不见了。”众人听说,都大吃一惊。张夫人忙问:
“你刚才不是陪他在房里玩么?怎么会不见了呢?”荔姐带着哭腔说:
“昀少爷玩了一会嫌房里闷热,吵着要到外面去玩,我拗不过他,就领他出去了。谁知刚走到宅院西边那片小桑树林,他又嚷着要捉知了,钻进树林就不见了。”话音未落,李嬷不知是吓还是气,浑身颤抖指着荔姐骂道:
“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我让你到纪府来,是让你帮着照看昀少爷的。谁知你。。。”话未说完却被张夫人打断:“事已至此,光骂她也没用,还是马上派人去找。”纪容舒也皱着眉头说:“这事千万不能惊动老太太。”说完吩咐长子纪卓立刻派人四处寻找。就连二老爷三老爷也分别传下话去,命人分头寻找。众人走后,李妈冲荔姐厉声斥道:“死丫头,还瘟在那干嘛?还不快去找!不把昀少爷找回来,你就别来见我。”荔姐吓得一溜烟跑了出去。原来荔姐不是纪府中的丫环,而是李嬷的亲闺女。只因纪府办丧事缺人手,李嬷才叫她来帮忙。想不到她竟惹出了麻烦。张夫人见李嬷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反倒过意不去,忙安尉道:
“这事也怪不得荔姐。是昀儿太贪玩。说不定他是故意藏起来吓唬人的。”李嬷陪笑说:
“大太太,我只恨荔姐这丫头不懂事。西边那片宅子久不住人,花草树木遮天蔽日,阴森森的。哪是昀少爷去的地方?万一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什么意外。。。”说到这李嬷急忙“呸!呸!”了两声,说:“瞧我这臭嘴”。张夫人笑道:“李嬷嬷放心,不会有事的。”嘴里虽这么说,可她迟迟未见有人禀报昀儿的消息,心里也犯起嘀咕来。
再说荔姐一溜小跑又直奔西宅。但见眼前出现一座古色古香的楼阁,正门扁额上有四个金漆大字:“佛桑香界”。绕过楼阁,便看到后面那片苍翠欲滴的桑葚树林了。她走过曲折的石径,不顾林深苔滑,一路喊一路寻,却只闻鸟声虫鸣,哪见昀少爷的踪影?荔姐又急又怕,不知不觉穿林而过,才发现自已已来到西宅尽头了。她本想顺原路返回,可绕来绕去却迷了路。穿过一座月亮门,眼前兀然矗立一座太湖石造的假山。山中孔窍玲珑,其中最大的洞名曰“泄云洞”。穿过幽深的洞穴,才看见前面有一方碧绿的池塘。但见池中清波荡漾,荷花开得正艳。绿色翡翠似的荷叶衬着粉红色的荷花在晌午耀眼的阳光辉映下,显得更加婀娜多姿娇艳鲜洁。池塘正中有一座亭榭。荔姐只想找人,没心思观景。急忙踏上通往亭子的之形廊桥,来到亭中。却发现亭中也是空无一人。此时荔姐又急又累,已是汗水淋漓。但她顾不得这些,刚想转身返回,却听见身后有人脆声笑道:
“好呀,你不去找昀少爷,却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观赏风景。”荔姐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连喜正笑嘻嘻地站在她身后。荔姐埋怨道:“死丫头,吓了我一跳。祸是我惹下的,我哪有心思观景?”连喜见荔姐急得脸色绯红,连忙笑着解释:
“好姐姐,跟你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我知道你路不熟,才赶来帮你的。”荔姐听了喜出望外,拉住连喜的手说:“好妹妹,幸亏你来了,要不,这么大的宅院非把我绕糊涂不可。万一找不到昀少爷,我。。。”说到这眼圈就红了。连喜忙劝慰说:“荔姐,没那么严重。我知道有个去处,昀少爷十有八九是去了那里。我也是刚才想到的。其实我比你还急呢!老太太到这会也不肯出佛堂,我还等着昀少爷救驾呢!走,咱们这就去找。”说完拉着荔姐的手就走,边走边说:
“此处叫荷香榭。过了这池塘往东便是老太太和大老爷大太太住的对云楼后园。再往东就是二老爷和三老爷住的东宅了。在对云楼后园有座藏书楼,是大老爷读书之所。只因他当年偶然折一枝杏花插在园中,想不到竟敢成活了。长得枝繁叶茂,当年就结出又红又大的杏子。更奇怪的是,那年正是科考之年,大老爷高中举人,后来又被朝廷选进京城作了大官。所以大老爷就给这藏书楼提名叫《瑞杏轩》。昀少爷总吵着要去那里,我猜他八成是去那了。”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藏书楼前,果然见雕花木门虚掩着。走进里面却毫无动静。荔姐心中又是一沉。突然,连喜在一排书架旁的桌案上看见个小孩儿蜷缩着睡得正香。仔细一看正是昀少爷。她一面掩嘴笑着一面招手叫荔姐来瞧。荔姐见昀少爷安然无恙,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纪昀早就想到《瑞杏轩》里看个究竟,只因爹爹不准,又怕家里人阻拦,才谎称捉知了,而后便一溜烟地跑到《瑞杏轩》来,想找本有趣的书读,翻了半天才找到一本有字又有图的《山海经》,大概由于天热,他又困又乏,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当他蓦然惊醒时,发现连喜和荔姐正冲他乐哩。
她俩见他睡眼惺忪,红扑扑的脸蛋再衬上一身雪玉色的纺绸裤褂,整个人活像又白又胖的人参娃娃,十分可爱。荔姐便故意嗔怪道:
“小祖宗,你可吓死我了。找了你大半天,原来你躲在这里。”纪昀却央求说:
“好姐姐,千万别对外人说,我在这里。”两人边笑着答应边领着他去见张夫人。
2
纪昀这年还不满三岁,便显露出过人的聪明。他见过父母后抢先说道:
“孩儿只顾贪玩,忘了给父母请安,请二老恕罪。”一席话说得众人都笑了。张夫人含笑说:
“罢了。知错改了就好。”说完便附在纪昀耳边叮嘱几句。纪昀会意。立刻一本正经地进了佛堂,跪在太夫人身边郎声祷告:“佛主在上,受纪昀一拜。从今往后,我纪昀不吃不喝一心向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张太夫人听了忙说:“你小小年纪不吃不喝怎么行?赶快出去!”
“奶奶,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不吃不喝都行,我怎么不行?我要陪奶奶祷告。”说完又闭目合掌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张太夫人见状着急地说:
“小孩子家别在这捣乱,搅得我心烦。”
“奶奶,我只是念这几句,您老人家就心烦了,奶奶在佛祖跟前念了大半天,佛祖就不心烦么?”太夫人听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嗔道:
“你这个小猴精,嘴倒巧,我说不过你。罪过罪过!”说完牵着孙子的手出了佛堂。
吃过茶饭,纪昀便陪着奶奶和父母亲说些闲话。纪容舒见儿子生得俊秀可爱,又聪明伶俐心中喜欢。便对母亲和夫人说:
“母亲,我看昀儿也不小了,又喜欢读书写字,不如请位先生,为他传道授业解惑,怎么样?”张太夫人摇摇头说:“虽说是望子成龙,也不能太性急了。昀儿今年还不满三岁,请先生教他,他也未必学得会。”纪昀一听,忙插嘴说:“奶奶,昀儿学得会。”纪容舒见儿子求学心切,心中更喜。但表面上却故意嗔怪道:
“大人说话,小孩子胡乱插嘴成何体统?你说你学得会,现在我就考考你。”说完吩咐仆人取来笔墨纸砚,在纸帖上写出一个“川”字,拿给纪昀辨认。纪昀拿过纸帖一看,心中暗想,这不是一,二,三的三字么?爹爹故意把“三”字竖着写岂能难倒我?于是就把纸帖横过来说:
“爹爹,这是个三字,我早就认得了。”纪容舒一听强忍住笑,板着面孔说:
“胡说!”说完又在纸帖上写出一个吉字命纪昀认。纪昀看了半天,灵机一动,把纸帖倒过来,笑着说:
“爹爹,这不是口干二字吗?”这下把太夫人和夫人都逗乐了。纪容舒也忍不住笑道:
“你这小鬼头,真会巧辩。要知道作人和求学问都应该诚实勤奋,决不能偷懒面耍滑。古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昀儿,往后你可要加倍努力呀!”纪昀忙垂手侍立答应道:
“爹爹教诲,孩儿记住了。”太夫人心疼孙子忙插言说:
“得了,别考了。我看昀儿是口渴了,才说出口干两个字。教训儿子也不在这一时一事上。来,昀儿,跟奶奶回房喝茶去!”说完一手牵着昀儿,一手扶着连喜的肩,刚要回后堂自已的房里去,忽听宅院大门口隐约传来人声喧哗,随即便见施祥急步走进来回禀道:
“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刚才有一对逃难的夫妇双双病死在街头,抛下个女儿才三四岁光景。为了安葬父母,她竟自卖自身。小的见她怪可怜的,就擅自作主把她领进宅院。请老太太示下。”张太夫人听了忙问: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快叫她进来。”施祥回头冲门外一招手,就见仆人领进一个小女孩。只见她头梳两支朝天的羊角辫,身穿肥大破旧的衣裤,虽然人生得瘦小伶仃,模样却很俊秀,尤其是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更是充满灵气。她怯生生地走到太夫人面前刚要跪地磕头,却被太夫人扶起。一边仔细端详她的脸,一边问她姓名,家住哪里?她只说自已姓张,小名叫二丫。其它的一概不知道。太夫人叹息说:
“ 你小小年纪就懂得为父母尽孝,实在难得。从现在起,你可愿意作我的干孙女?”二丫一听忙伏地叩拜,口称:“奶奶在上,受孙女一拜。”太夫人见她如此乖巧,更加喜爱。抚摸着她的头说:
“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将来一定有出头之日。长大以后说不定会遇到个大富大贵的人家。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叫连贵,你看行吗?”连贵忙又跪地叩谢。随后张太夫人又命她拜见了容舒和夫人,认他们作了干爹干娘。此时一直躲在母亲身后的纪昀立刻跑到奶奶跟前拍手笑着说:
“奶奶,这下可好了,我又多了个小姐姐了。”边说边去拉连贵的手。众人都笑了起来。张太夫人命施祥即刻买棺材安葬了连贵的父母,又让连喜给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安排完毕,才领着纪昀回房安歇去了。
容舒和夫人送走了母亲,也想上楼休息,谁知,又有仆人进来禀报,说有个道士一定要求见纪老爷。容舒本想拒绝,但出于礼貌,只得无奈地说,快请他进来。片刻,就见一位老道飘然而至。只见他头戴藏青色道冠,身穿藏青色阴阳八卦道袍。手擎一根竹竿,上挑一副黄绫条幅,上面书写着一副对联:
“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莫来道者来。”
这老道虽然衣履破旧,风尘扑扑,人又生得瘦骨嶙峋,鬚发皆白。但目光癯烁,气度不凡。俨然一副仙风道骨。见了纪容舒,稽首施礼,口称:
“无量天尊!”纪容舒不敢怠慢,忙拱手还礼,问道:
“请问仙长怎么称呼?仙居何处?光临寒舍有何指教?”道士听了呵呵一乐说道:
“贫道号称无稽道人。自来处而来,往去处而去。今天路过贵府,特来向施主道喜。”纪容舒见老道言语唐突,而且来路不明,心中不悦。就正色说道:
“不瞒仙长,家父刚刚过世,孝期未满,哪有什么喜事?”
“施主有所不知,贫道近日观望星相,见日月合璧,五星连珠。正是令尊仙逝之日。此乃吉兆。况且河间献县乃是汉朝献王的封地,至今陵墓仍在。献王修学好古,崇尚儒学。诗书礼乐无所不通。常言道,山川之灵秀,笃生伟人。贵府受此荫庇,必有贵子出世,光耀门庭。”纪容舒听罢半信半疑,便敷衍说:
“借仙长吉言,但愿如此。仙长既然善观星相,想必也能算卦,为人占卜前程?”道士沉吟片刻答道:
“施主前程万里,何必再问?”
“请问仙长,下官登第在哪一年?”
“登第恰在一万年。”道士说完,稽首告辞,飘然而去。纪容舒送走道士后仍将信将疑。张夫人说:
“老爷正是在万寿恩科登第的。看来道士之言并非阿谀奉承之词。莫非他说的贵子就是指昀儿?记得当年他出生时,听说九河入海口半夜有红光,如火烧一般照得海天红彤彤的。当夜老爷就梦见有红光飞入楼中,恰好昀儿呱呱坠地。更何况昀儿果然聪明绝顶。比其他兄弟早慧。由此看来,昀儿决不是凡俗之辈。”容舒笑道:
“夫人怎么也相信老道那些虚妄传言无稽之谈呢?倒是昀儿聪明好学,应该尽早为他请一位饱学之士作先生,好好调教,千万不能招来平庸之辈。免得贻误昀儿的前程。再过几天我丧假就满了。我回京以后,这件事就拜托夫人了。”张夫人忙说:
“老爷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了。”
3
纪容舒本想为父亲守孝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再回京赴任。谁知第二天,朝廷就派官差骑快马来府上传圣上旨意,命他火速回京见驾。纪容舒和全家人都大吃一惊,不知此次回京是凶是吉。
纪容舒走后,太夫人和张夫人不放心,便命纪卓随后去京城打探消息。可是派回来的家人只说大老爷在户部衙门里候旨。此外就全是些坏消息。什么圣上以四十二大罪名将隆科多囚禁后死于禁所;还有下令查抄江宁织造府,将曹氏家族为官者统统革职查办等等。闹得太夫人和张夫人提心吊胆,寝食不安。纪府上下也是人心惶惶。生怕大老爷有什么不测。直到纪卓赶回府中,喜孜孜地向太夫人张夫人报喜说:
“向奶奶,姨母道喜了。爹已经被调刑部任尚书之职,官阶升至三品。”太夫人和张夫人听了喜不自胜。全家人也都笑逐颜开。立即摆酒庆贺。欢乐情景不必细说。
话说张夫人为了给纪昀请位饱学之士作先生,便命人张贴告示。几天以后,自称饱学之士前来应聘者络绎不绝。但大多数是来混吃喝的。经过仔细询问,竟无理想人选。为此,张夫人有些焦急。正发愁时,纪昀却想出一个办法来,便对母亲说:
“孩儿想出一个谜语,请母亲用来考考来者。如能猜中,便可以作我的先生。”说完将谜语念出来:
“老不老,小不小,羞不羞,好不好?”张夫人觉得有趣,就依了他。随即将谜语写出来,请前来应聘的人猜,结果无一人猜中。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位穷秀才,自称是饱学之士。张夫人见他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长衫。外罩黑绸马褂,足蹬千层底布鞋。再看相貌,中等身材,面孔清瘦。细眉小眼,鬍子稀疏泛黄。虽然衣履简朴不修边幅,可言谈举止倒也儒雅正派。张夫人便将谜语呈上请他猜想。他微微一笑说道:
“姜太公八十遇文王,老不老?甘罗十二为丞相,小不小?家里有存粮独自享用,羞不羞?开仓放粮大家吃,好不好?”纪昀听罢立刻拍手笑着说:
“猜中了,猜中了。看来这位就是我的先生了。”
太夫人和张夫人也很满意。立刻将他待为上宾,询问他的姓名家世。原来此人名为何秀,字励庵。自幼勤奋好学。虽然饱读诗书却屡试不第。如今穷困潦倒,只好为了五斗米折腰前来当教书先生。刚才他猜谜语的一番话颇有深意,这下反倒提醒了张太夫人。她立刻命仆人在宅院门口支起几口大粥锅,每天煮粥救济逃难的灾民。随后又命昀儿拜见了何秀老师。从此纪昀便在他的教导下读书识字,学到了不少知识。和纪昀一同读书学习的还有他叔叔容雅的长子纪昭,次子纪易。他俩虽比纪昀年长,却都不及他才思敏。尤其是纪易,由于身体瘦弱,学习上不敢过于劳累。性格又较为内向不善言辞。相比之下纪昭性格比较开朗,又善戏谑。三兄弟一有空闲就在一起谈诗论文,说笑玩耍,相处得很是融洽。
开课以来,何秀常教导几名学生:
“满肚子书本知识不应用能害事,肚子里没有一点书本知识也能害事。下棋不应丢弃棋谱,也不可照搬旧谱。医道不可拘泥古方,也不能一点也不参考古方。所以说,师道只能教人规矩道理,不能让人灵活机动。”一番话使纪昀茅塞顿开。从此学习更加勤奋,终日不离笔砚。可是何秀虽然满腹经纶,教学有方,却因为屡试应考都名落孙山,怀才不遇而耿耿于怀。所以常常借酒浇愁。有时喝得酩酊大醉,就又哭又唱地耍酒疯。有一天,他给学生讲了一通诗云子曰,见窗外春雨霏霏,熏风阵阵,学馆庭院中的紫丁香有的绽出了花苞,有的在春雨滋润下正开出满树淡紫色的小花。一团一簇如烟如霞随风摇摆,不由得来了兴致,随口吟出一个对联的上句,“雨”,命纪昀对下联。纪昀张口便对出“风”字。何秀又添字曰:“催花雨”,纪昀立刻对道:“撒酒疯”。何秀又添字道:“园中阵阵催花雨”,纪昀不假思索地对道:
“席间常常撒酒疯”。话音未落,纪昭和纪易忍不住笑出声来。纪昀却一本正经地望着先生何秀见状,冲纪昭和纪易一瞪眼,呵斥道:
“再笑,罚你俩背书十遍!”两人立刻掩口,何秀这才红着脸对纪昀说:
“对虽对得好,只是不该揭先生的短处。”纪昀答道:
“知错必改才是好先生。若再不改过,就不配作先生了。”何秀听了更觉赧颜。嘴上却说:
“小小年纪,竟敢出此狂言。你们可知,儒家一贯主张优礼和崇尚‘天地君亲师’。可见尊师重道,乃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先生既然称作师父,便与父亲等同。岂可随意顶撞?常言道,‘有酒食先生馔,有事弟子付其劳。’这才是正理。”说罢又叹道:
“先辈有言,‘治天下在得民心,士为秀民,士心得则民心得矣!’可叹我枉为秀民,却不能一展宏愿,噫噱唏!惜哉!悲哉!”三个学童面面相觑,似懂非懂。只得作洗耳恭听状。而何秀虽然嘴上强硬,可后来还是改了撒酒疯的毛病。
光荫似箭,转瞬间便到了雍正九年盛夏。一天,纪昀从学馆里放学归来,穿过通往内宅的垂花月亮门,沿着青石小径朝对云楼走去。钽见庭院四周绿树婆娑,藤蔓披离。显得清幽静谧。只有虫鸣唧唧,鸟鸣啾啾。还有微风在树梢间,楼门的珠帘缝隙间和绿纱窗间游移回旋。而楼前花坛里,那一丛丛盛开的美人蕉,在明亮的阳光下,肥大而碧绿的叶片像涂了一层油彩似的闪着绿光,衬得那娇美鲜红的花瓣像火焰般鲜艳夺目,灿然一片。蓦然,纪昀发现从花丛中闪出一个娇娜的身影,迎着他走来。近前才看清原来是连贵。只见她身穿银红色真丝绣花袄,下配月白色绣锦罗裙。当年的羊角辫早已变成了乌黑的发髻。留海儿下那双明眸如醉如梦,含羞带笑。白嫩的面颊在火红的花朵映衬下,显得更加娇羞红润。总之,整个人恰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水灵俊秀十分可爱。纪昀正呆呆地看着,连贵却走他近前笑盈盈地说:
“昀少爷,你可回来了。正有个喜讯等着你哩!”边说边掏出绢帕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纪昀着急地问:
“有什么喜讯?你快告诉我呀!”
“看你急的。等回房吃点水果,喝点绿豆汤消消暑,我再慢慢告诉你不迟。”说着挑开珠帘,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楼上昀儿的房里。连贵先伺候他洗完脸,刚要转身去拿水果,纪昀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央求说:
“好姐姐,快告诉我吧,都快急死我了。”连贵红着脸发急道:
“小祖宗,快放手。不怕被人看见哪?”
“怕什么?明天我就和奶奶说,叫你伺候我一辈子。”一语未了,羞得连贵满脸绯红。恰在这时,珠帘一挑,李嬷嬷闯了进来,冲着连贵呵斥:
“死丫头,你越来越放肆了!别以为老太太疼你,就当自个儿是千金小姐。老太太是看你乖巧伶俐,才叫你来伺候昀少爷的。不是叫你来勾引他的。”一番话把连贵说得又羞又气。忙红着脸分辩说:
“嬷嬷说话要凭良心。连贵一直尽心尽力服侍昀少爷。什么叫‘勾引’?连贵不懂。”李嬷嬷一听,气得举手要打,嘴里骂道:
“你还敢顶嘴?打你个小要饭的!”纪昀忙上前劝阻。又冲两眼含泪的连贵示意,让她去拿冰糠莲子羹来,端给李嬷嬷喝。嘴里说道:
“奶娘息怒,刚才都怪我不好,与连贵无关。您老人家喝碗莲子羹消消火吧!”说着,连贵已将碗呈上。李嬷嬷这才平息了怒气,喝了几口汤,然后嘟囔着下楼去了。
连贵无端受此羞辱,心中委屈。可是一见纪昀早没了刚才的兴致,一副怏怏不乐的神情,她只得含悲忍泣,强作笑脸说:
“昀少爷,经刚才这一打岔,我差点忘了,今儿个我听老太太说,因为天太热,打算让你们放几天假。带你们到上河涯庄园去消暑,还有舅太老爷也一同去。你说这不是喜讯么?”纪昀一听,立刻乐得手舞足蹈。拍手笑道: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定跟老太太说,叫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4
上河涯庄园位于沧洲南端,卫河南岸。距九河入海口处仅几十里。庄中建有水明楼等五楹。花树环绕依山傍水,环境十分清幽。登上楼阁抬头远眺,可见青山绵亘满目苍翠;低头下瞰,则见卫河波涛滚滚东流入海。河上常有渡帆竞过,水鸟翱翔。加之朝辉夕映,景色极为壮观。每年夏秋之交,张太夫人都与纪昀的外祖父张雪峰携儿孙们到此避暑。无论是登楼观景,还是渡帆垂钓,总有儿孙们陪伴左右,真可谓享尽天伦之乐。
这次随太夫人去上河涯庄园的,除了纪昀,纪昭,纪易,连喜和连贵外,还有纪昀同父异母的大哥纪卓,以及母亲张夫人,二婶婶高夫人,三婶婶陈夫人。出发时,女眷们乘车,公子们骑马。纪卓骑着一匹枣骝驹在前引路,纪昭纪易各骑白马紧随其后,纪昀年纪小不会骑马,只好与连贵同轿。车马迤逦足足走了大半天,才来到上河涯庄园。只见宅内共有五座楼阁。水明楼为主楼,建在中央高三层,而东西各有两座辅楼,东为朝阳楼和紫霄阁;西为听雨轩和望月楼。楼间有雕梁画栋的回廊相通,围成方形的天井。天井内松竹滴翠,花木宛然。
一进宅门,便有仆人禀告,说舅太老爷和舅太夫人也经赶到了。张太夫人喜出望外,忙说快快有请。待见到弟弟雪峰和弟媳妇马夫人时,更是有说不完的问候话语。待寒暄以毕,张太夫人见舅太夫人马氏身旁有位亭亭玉立的小姐,就问:
“这个俊闺女是谁呀?”马氏道:
“姐姐忘了么?她不就是我兄弟永图的孙女慧心吗?昀儿过满月时,我还抱着她去过府上哩!那时她还不到两岁哩。”
“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出息得这么水灵俊秀,我都不敢认了。”说完,招呼昀儿快过来见见这位慧心表姐,又命其他孙儿与慧心依次见礼。随后,几位太太,老爷们便有的回房休息,有的喝茶聊天。纪昀本想与慧心表姐多聊几句,见她也随马舅太奶回房了,便没敢冒昧相邀,只和纪昭,纪易,还有连贵等人兴冲冲地登上水明楼顶观景赏玩。
正是傍晚时分,但见夕阳像一团火球,将西部天际燃起一片火海,又渐渐滚落到河面上。霎时,卫河水也好像被火球点燃了似的,烈焰翻腾火红一片。天水之间红光闪烁煞是壮观。把纪昀等人看得如醉如痴欢呼雀跃。看着看着,纪昀突发奇想。冲两人说:
“二哥,三哥,面对着如此奇观佳景不吟诗岂不没趣?”纪昭说:
“古代的诗人墨客把有庆落日夕阳的诗文佳句,都吟咏得淋漓尽致登峰造极了,你我小辈又能杜撰出什么惊人之语来?”纪昀想了想说:
“不如咱们诵出古诗中与夕阳,落日,日暮有关的诗句,并要说出诗句的作者与出处来。前面的人说出一句,后面的人马上接下句。接不上来就算输,罚打三下手板。你们看怎么样?”连贵在一旁笑着说:
“各位少爷,我虽然不会作诗,可是我会听诗。让我来作监考官,怎么样?”三人齐声赞同。纪昭说:
“既然如此,就按年龄顺序开始吧!年长为先。我先来。”言毕张口就吟出一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出自唐朝李商隐的《登乐游园》。”纪易忙接: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出自元代罗贯中所著《三国演义》[卷头词]”。纪昀说了个“好”字,也接着吟出一句:“‘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出自元代马致远的词《天净沙》[秋思]。”话音刚落,纪昭不假思索地了一句:
“‘夕阳牛背无人卧,带得寒鸦两两归。’出自宋朝张舜民的《村居》”。说完冲纪易说:
“三弟,该你了”。纪易搔搔脑壳说:
“我光记得有句诗是‘夕阳西下几时回?’,可不知是谁写的?”纪昭笑道:
“这不是宋代词人晏殊作的《浣溪沙》中的句子吗?后人只记得诗的后半阙为‘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却把上半阙忽略了。”纪昀说:
“说了半天,只有我这两句诗与眼前的景物有点关联。你们听着:‘夕阳劝客登楼去,山色将秋绕郭来。’怎么样?这是清代黄景仁的《都门秋思》中的句子。”纪昭笑道:
“昀弟不愧是饱读诗书,博闻强记。你们听我这两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园。’出自唐朝王维的《使至塞上》。还的‘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出自宋朝。。。。”刚说到这,纪易就抡过话头,不满地说:“人家刚要说这句,就被你抡先了。我还说什么?”纪昀忙打圆场说:
“三哥,我给你提个醒。李白那首《送友人》你忘了么?”纪易拍下脑门儿笑道:
“对了,那两句是‘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纪昭想了想说:
“其实还有不少诗句没说呢!譬如王维的《归嵩山作》中那两句:‘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还有杜甫的《后出塞》中‘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不都与落日有关吗?”纪昀说:
“我发现古代的诗人骚客怀才不遇者颇多,你们看凡是与夕阳和落日有关的诗句,总给人一种凄凉萧瑟之感。比如:‘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还有‘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等等。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一语未了,却听身后有人说道:
“也不能一概而论。其中也不乏有见景生情,清新别致的佳句。”三人忙回头观瞧,原来是马慧心站在他们身后,正抿着嘴冲他们微笑。只见她上身穿着藕粉色锦缎金丝绣花袄,下配雪玉色绫罗百褶裙。将她那嫩藕似的脸庞衬得白里透红娇美秀丽。连贵见他们三人怔怔地望着马慧心,便笑着说:
“你们三位少爷光顾着联诗,我听不懂也插不上话,一个人待着没意思,就下楼去请慧姑娘,来这里和你们一起观景了。”纪昀高兴地说:
“太好了,如此美景,慧姐姐要是不来观赏,就太可惜了。既来之,就请发表点高见吧!”马慧心忙说:
“昀弟太客气了,我哪有什么高见?只是想起杜甫那两句诗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意境优美,景物如画。不似昀弟所说的那种迁客骚人苍凉萧瑟的哀怨之声。此外还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意境更佳。”纪昀听罢赞同地说:
“对极了,我怎么没想起这两句哩!”连贵在一旁拍手笑道:
“这下可好了。有慧姑娘加盟,吟起诗来就更热闹了。”说话间,早已是金鸟降,玉兔升,薄暮已昏。忽听仆人传上话来,说太夫人已命人在望月楼顶端阁楼上摆好了晚宴,催你们赶快去呢!几个人这才离开水明楼,赶到望月楼。
此时,在望月楼顶上的阁楼上,早已摆好了酒宴。太夫人在连喜搀扶下坐在了首位。其他人也依次就坐。左侧有舅太夫人马氏,高氏,陈氏及张氏和马慧心。右侧有舅太老爷雪峰,纪卓,纪昭,纪易和纪昀相陪。连喜和连贵分别在太夫人左右两侧侍候着。
这晚虽不是中秋佳节,却也是月朗风清的佳日。透过楼窗,仰头可见一轮满月悬挂中天,皎洁而又明亮。俯瞰河面,但见河水被如银的月光辉映和波光鳞鳞,银光闪闪。恰如洒满碎银。而那河上的渔火与两岸的灯光交相辉映,又如天上的星辰坠落人间。太夫人边饮宴,边观景,兴致极高。饮罢一盅酒,便对晚辈们说:
“你们可知道,当年大禹王治水时,在中原一带开凿九条洒河,其中便有这条卫河。卫河在东流入海时流经河间沧洲一带,水流渐清渐缓。所以此地风景秀丽,土地肥沃,百姓生活也较为富足。河间府古称瀛洲,大概与此有关吧。”纪昀听到这里插话说:
“奶奶,唐代大诗人李白曾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有诗道:‘海客谈瀛洲,烟波微茫信难求。’诗中也谈到瀛洲,不知与咱这河间府有无关联?”张夫人笑道:
“傻孩子,诗中的瀛洲是指海上的仙岛。当年秦始皇派六百名童男童女乘龙舟去海上寻找仙岛,为的是去找长生不老药,结果是有去无回。而咱这河间府才是实实在在的人间仙境哩!”说完又让众人喝酒吃菜。酒过三巡,忽然笑着对马氏说:
“弟妹,听说你兄弟最近刚被朝廷封为山东城武县知县。可喜可贺呀!”马氏说:
“有什么可庆贺的?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罢了。”高氏听了忙笑着说:
“舅太夫人过谦了。常言道,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们马氏家族在山东城武县也算是名门望族,光你们这支就有七位举人,实在让人羡慕。”陈氏和张氏听了也随声附和。半晌,张太夫人笑道:
“其实门第倒在其次,我只是爱你这位侄孙女端庄秀丽,又知书达理。和我家昀儿真是天生的一对。今天我多喝了几盅酒,豁出这张老脸去,说说心里话。干脆咱们两家来个亲上加亲,请弟妹牵线作媒怎么样?”马氏一听眉开眼笑说:
“那敢情好。我也正有此意。回去我就和她爹妈商议此事。”一番话说得马慧心脸色绯红。纪昀正怔怔地听着,忽听提到自已的婚姻之事,便觉赧颜。丢下碗筷,扭头跑了出来,身后却传来一阵笑声。
纪昀下楼后,出了宅门朝河边走去。边走边想,都怪奶奶多事,这下和慧姐姐连见面都觉得难为情了。正想着,忽听身后有人哈哈大笑。他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纪昭和纪易。纪昭笑着冲他一拱手说:
“恭喜昀弟,贺喜昀弟!”纪昀红着脸正色道:
“二哥别取笑我了。我正烦着呢!”纪昭说:
“那就斩断一切烦恼丝,咱们还吟诗取乐怎么样?”纪昀一听吟诗,立刻来了兴致。忙说:
“正合我意。咱们不如以所见景物为题作七言绝句。把‘一’字镶嵌其中,谁‘一’字用得多,算谁羸。怎么样?”纪昭说:
“这倒挺有趣。这次年龄小的先来吧。”纪昀微微一笑说:
“先来就先来。”这时他见河上有一叶孤舟,舟中有一位垂钓翁。立刻即景吟道:
“一帆一桨一叶舟,一个渔翁一钓钩。
一俯一仰一樽酒,一轮明月一江秋。”纪易也望了望对岸的山头,吟道:
“一山一庙一老僧,一盏孤灯一本经。
一个木鱼敲一下,一槌下去一梆蹬。”说完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恰在这时,只见一团乌云遮住了明月,纪昭便即景吟道:
“一山一水一片天,一团云影一团烟,
一声霹雳一道闪,一阵风雨一身寒。”吟罢果然见雷声滚滚,风雨大作。纪昀笑道:
“想不到二哥还会呼风唤雨。”纪昭说:
“看来你用的‘一’字比我们多,算你赢了。”说罢,兄弟三人急忙朝宅中跑去。
5
纪昀与两位从兄在上河涯庄园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快活极了。七天后又应舅太老爷张公之邀随太夫人等到附近的张宅中的渡帆楼盘桓几日,之后才打道回府。
这天,纪昀到学馆上课,太夫人和张氏正在客厅里喝茶聊天,忽听宅院门口有车马人声喧哗,随即便见家童纪昌匆匆赶来,单手点地打个千回禀道:
“回禀老太太,大太太,大老爷由打京城回府了。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大门口。”
“什么?”婆媳俩闻听都吃了一惊。张夫人暗想,老爷怎么回来得这么急?事先连个音讯都没有。莫非出了什么事?边想边迎了出去。
话说纪容舒这次返乡果然非比寻常。顺为不久前朝廷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湖南巡抚曾静对当朝不满,便暗中派人持书信往陕西策动陕西总兵岳钟琪反清。信中说:
“君为岳飞之后裔,今握重兵居要地,当乘时反叛,为宋明复仇。”后来消息泄露,信被查获。雍正帝震怒。立即以岳钟琪用兵无方为由削职拘留。又将曾静等人抓捕入狱。并因此大兴文字狱,诛连了浙江理学学士吕留良全家及门人严宏逵,沈在宽等人。吕家遭满门抄斩。严,沈也被斩首暴尸。曾静被凌迟处死。当时纪容舒在刑部任职,也因办案不力之罪遭贬谪,降职到云南姚安府任知府。三日后便去赴任。今日回家是特向老母,夫人辞行的。但他怕老母亲担忧,决定不将实情禀告。所以,一进家门,心情便异常沉重。刚绕过影壁墙,见夫人张氏早已走出内宅迎至二道垂花门了。张氏见老爷没穿官服,身着便装,风尘扑扑,满面疲惫,心中疑惑。待夫妻见了面
,简单问候已毕,纪容舒便将事情原委简要述说一遍。最后嘱咐说:
“此事万不可让母亲知道,只说我加家探亲,三天后返回京城。”张氏强忍悲凄,点头答应。二人边走边谈,不觉已走进内宅。穿过回廊进了楼内正厅。却见面礼太夫人已由连喜搀扶着在客厅门口张望。纪容舒疾步上前,伏地跪倒,口称:
“母亲在上,受儿子一拜。母亲一向可好?”太夫人见儿子突然归来又惊又喜。忙说:
“你一路上辛苦了,快快起来!连喜,快上茶。”恰在这时,纪昀放学回来,见了爹爹,忙叩拜请安。纪容舒一见儿子又出息了许多,心中不禁悲喜交加。暗想,我此次远赴云南,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山高路远,书信难通。万一。。。唉!只盼昀儿学业有成,为我纪家光耀门庭,我也就没有什么遣憾了。正想着,忽听母亲问道:
“你这次回来,莫非是奉了圣上的旨意,出差办案路过此地?”
“回母亲,儿子正是奉旨出差。只是因为思母心切才绕道回家探望您老人家的。”张太夫人听罢正色道:
“你既然拿国家的俸禄,就该克尽职守,为国为民操劳。怎么能因私废公绕道回家呢?老身托圣上洪福身子骨还算硬朗,你用不着挂心。这次既然回来了,在家待个一两天就赶快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遵命!母亲平安健康,儿子就放心了。三天后就启程。”说完瞥了纪昀一眼,又说:
“儿子只是不放心昀儿。不知道他学业可有长进?”纪昀听了忙说:
“不劳爹爹操心。儿子一定学古人头悬梁,锥刺骨,闻鸡起舞,用心苦读。”纪容舒说:
“光知道苦读还不够。读书之余,也应当略知家事,略知世事,万里后才可以治家安邦,世事通达。记得明朝之时,尊崇道学,读书人只为了求取功名,而苦修四书五经,八股文章,死啃书本知识,以致于大多数书生愚腐不堪不谙世事。此,读书人之大忌呀!”纪昀听罢服口服连声称是。张太夫人想到儿子旅途劳顿,便让他们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中,纪容舍这才忧心忡忡地说:
“夫人,我这次返乡,沿途看见百姓生活艰难困苦,贪官污吏贪脏枉法,肆意搜刮民财,为所欲为。而朝中的大臣只知道阿谀奉承,毫不体察民情。可叹我枉食国家傣禄,却不能为国分忧,为民请命,心中实在惭愧。现在又被贬到偏远之地,更没机会向朝廷进言了。”张氏安慰说:
“老爷不必过于自责了,你官微职小无力回天,这也怨不得你。倒是你单身前去赴任,云南路途遥远地僻荒蛮,我实在不放心。不如让我与你同去,生活上也好有人照料。”纪容舒听了忙说:
“千万不可以。家里的事还全靠夫人操劳哩!今天看来果真应了当年那位无稽道人的话了。云南离此地少说也有万里之遥。如果我一去不返,还请夫人替我孝敬老母,教育幼子。我就感激不尽了。”说罢神情凄然。张夫人含泪制止他说:
“老爷,千万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你吉人自有天相,也许过不了多久,圣上就会开恩,将老爷召回京城。那时,我们全家就能团聚了。”纪容舒听了这番话,心情略好些,脸色也由阴转晴说:
“借夫人吉言。但愿如此吧!”
三天以后,纪容舒就辞别老母,夫人;又到东宅与兄弟们道别。将家中事务交给长子纪卓料理,这才启程奔赴云南。
这年秋天,恰逢河间府举办院试。按理纪昭和纪易都需去应童子试。可是纪易因病不能前去,而纪昀年仅八岁却吵着要去。张氏应允。第二天就为他们打点行装,命童仆纪昌随行。
献县离崔儿庄不远,步行好用不了一天。所以纪昭和纪昀索性不骑马,只让纪昌牵头毛驴驮些行李笔砚等必备之物,及早上路。为的是游览沿途风光。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主仆三人谈笑风生走在郊外的田野上。但见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清风送爽,麦浪金黄。兄弟俩又不禁诗兴大发。纪昀说:
“这次只有咱们两个人,最好对对联。一人出上联,一人对下联,看谁对得奇巧。”纪昭说:
“这有什么难的?”说罢见不远处有一辆水车,便即兴出了个上联:
“水车车水,水随车,车停水止。”纪昀立刻对出:
“风扇扇风,,风出扇,扇动风生。”纪昭仰头看天上有一队大雁飞过,又随口说出上联:
“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纪昀忙对:
“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纪昭还要出上联时,纪昀说:
“这次该我出上联,你对下联了。”说完见不远处小河边柳荫下有人垂钓。立刻想出一个上联:
“紫竹黄丝钓和红鱼窜绿柳。”纪昭想了想联道:
“金弓银弹打得白鹤绕青松。”纪昀摇头说:
“文字虽然工整,联意却不佳。松鹤本是吉祥长寿之物,怎么忍心用弹弓打呢?”纪昭笑道:
“我一时着急就忘了斟酌联中的含意了。我再出一联,看你怎么对?”说完便吟出:
“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纪昀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纪昭笑道:
“我还有一联,与你这个下联有关的,怕你对不上来。”说完便将上联念出:
“天为棋盘星为子,何人能下?”纪昀说:
“我还以为是什么难对哩!我这就对出下联。”随后对道:
“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敢弹?”纪昭见难不住他,眉头一皱又出一上联:
“冬夜灯前夏侯氏读春秋传。”纪昀略加思索然后对道:
“东门楼上南京人唱北西厢。”纪昭赶快说:
“泪滴湘江流满海。”纪昀也快对:
“嗟叹嚎啕哽咽喉。”纪昭又赶快说:
“立品早防冯妇虎。”纪昀马上接道:
“读书不好叶公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纪昌在一旁听得有趣。笑着说:
“两位爷论文才真是不分上下,跟说绕口令似的,真有意思。小的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也识不了一升。我这也有个对联,说出来爷们可别见笑啊!”纪昭,纪昀一听都笑了,纪昭说:
“你有什么妙联?快说出不听听。”纪昌说道:
“‘两个土头考老者。’请二位爷对出下联来。”纪昭笑着对纪昀说:
“这小子想考咱们。这是个字面上的游戏。依我看就对:‘五位王子弄琵琶。’字面就工整了。”纪昌摸着后脑勺笑道:
“我哪敢考少爷们?就是凑个趣找个乐子罢了。”主仆三人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已经进了献县城内。
献县不像崔儿庄那么僻静,而是个繁华热闹的所在。但见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小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往行人更是络绎不绝。再加上正是科考之年,各地考生蜂拥而至,将县城里的馆驿都住满了。纪昀等三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一打听,原来店里住的大多是考生。这些人每天凑在一起谈天说地,饮酒赋诗,好不热闹。只是在这些人中,属纪昀的年龄最小。
这天,考生们又聚在一家茶馆里吟诗作赋。一名花花公子模样的考生自充风雅,首先吟诗一首,其中有:“风吹柳丝千条绿,日照桃花万点红。”一句。旁边有人嘲讽说:
“此诗意境与景物不符,而且没有新意。不如请人修一修。”吟诗的儒生不服气地说:
“若是能修诗,还不如自已作一首哩!”嘲讽之人说:
“君不闻作者不羞,羞者不作么?”周围的人听了都哄然大笑。纪昀也忍不住裂开嘴巴笑起来。这一笑便将豁齿露了出来。那位吟诗的儒生正没好气,便欺他年少,冲他发泄道:
“你笑我干什么?不想想你嘴巴里为何开了个狗洞?”纪昀立刻回敬说:
“我这要是狗洞,正准备让你从这里进进出出呢!”那人一时语塞,羞得面红耳赤。他本是富家子弟,一向骄纵霸道,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他身边的家奴更是仗着人多势众,便纵恿主人伺机报复。恰在这时,纪昌把驴牵过来,拴在在茶馆门口,那儒生便指使家奴蜂涌而上,把纪昌搡在一边,提起笔来当众在驴脸上写了“纪氏”二字。众家奴也在一旁指手划脚地起哄。纪昭和纪昌都气愤不平想上前与他们理论,纪昀拦住他俩,自已也不言语而是提笔在手,在“纪氏”后面又写上“之驴”两个字,这下就变成了“纪氏之驴”了。周围的考生见纪昀小小年纪,这样聪明机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纪昀和纪昭本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料有两位青年考生走过来向他们双双施礼。其中一位说:
“两位贤弟请留步。”纪昀见这两个青年都比自已年长,倒与二哥年龄相仿。其中说话者生得宽肩阔背,魁梧壮实。有一张微黑的方脸膛。浓眉亮目鼻直口阔,顾盼之间流露出一团正气。另一位模样与他相像,只是身材修长,比较瘦削些。两人都身穿海青色绸长衫,深灰色对襟团花马褂,黑鞋白袜。素雅之中更显得干净整洁。纪昀不由得肃然起敬,忙还礼说道:
“两位兄长有什么见教?”那方脸膛反问:
“贤弟莫日非就是考先生的纪昀纪晓岚么?久仰其名,今天真是幸会呀!”接着又与纪昭见礼。等那两人通报过姓名后,纪晓岚和纪昭也不禁惊喜万分。连忙拱手重新施礼。原来这两位考生本是亲兄弟,稍瘦长者为兄,名叫朱筠,字竹君。魁梧者为弟,名叫朱圭,字石君。听了他俩的自我介绍,纪晓岚便对纪昭说:
“二哥,你还记得不?这两位兄长就是先生常提起的大兴县朱氏二神童。先生对两位兄长的诗作赞不绝口。其中那首《昆田双玉歌》堪称杰作,还有那首题壁诗更是叫绝。”纪昭听了忙拱手说:
“我早就听说两位兄长的大名了,真是相见恨晚哪!有机会能让我俩拜读你们的大作吗?”
“兄长过奖了。那些胡乱写出的东西,只是闲着没事舞文弄墨而已。今年的院试才是你我兄弟的用武之地。”纪晓岚却不以为然地说:
“我是为了好玩才陪二哥前来应试的。倒是能与二位兄长相识,才是三生有幸啊!”朱圭听了哈哈大笑,说:
“贤弟说得太对了。功名利禄可遇而不可求,兄弟情谊才弥足珍贵。孟子云:‘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我们几个人真可谓一见如故,情投意合,既然如此,我提议,咱们四人结拜为异姓兄弟怎么样?”纪昀纪昭同声说好。一叙年龄,纪昭居长,朱筠次之,朱圭第三,纪昀最小为四弟。此后,四个人便形影不离一同备考。不久,在这次院落试中,四个人都榜上有名。而纪晓岚和朱圭则双双名列献县红案的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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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试结束后,纪昭和纪晓岚本想邀请朱氏兄弟到纪府住些日子,无奈二朱忽然收到紧急家书 中说母亲病重,命他俩速归。为此,他俩不得不与纪氏兄弟告别,匆匆赶回大兴县。纪昭和纪昀也返回崔儿庄。此时家中早已听到喜讯,太夫人和张夫人自然欢喜异常,举家庆贺一番。此后,纪昀每天仍然到学馆读书。
光荫荏冉,数后后,他已长成翩翩美少年了。学问也大有长进。只是太夫人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由于思念儿子心切,近些日子她常常夜不能寐,神情恍惚。这天晚饭过后,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将张氏叫到跟前说:“我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去找阴间的老爷了。我倒是不怕死,只是有几件心事未了。一是我儿容舒远在云南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二是昀儿还没有成亲,我死不瞑目啊!三是连喜年龄也老大不小了我已经给她寻了个好人家,风天后就来迎娶。按说她服侍我多年,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真舍不得让她走。可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不能留她一辈子。”说完唉声叹气。张夫人劝解说:
“老太太不用为这些事烦恼。昀儿他爹虽然远在云南姚安府,可是常有书信报平安。至于昀儿的婚事,当年不是与马小姐订了婚约,交换过庚帖了么?这几天我就命人将聘礼送过去。等您老人家身体好些,就给他俩作主择吉日完婚吧。倒是连喜这一走,老太太身边没有贴心人侍候。。。”话音未落,侩了见门帘一挑,李嬷从外间屋走进来,陪笑说:
“给老太太,大太太请安。”张夫人说:
“李嬷来得正好,帮我劝劝老太太。她老人家正为连喜出嫁的事烦心呢!”李嬷陪笑说:
“老太太不必烦恼,连喜走了就让连贵侍候老太太吧!”太夫人摇摇头说:
“那怎么行?连贵一直照料昀儿,这丫头心细,有她在昀儿身边我才放心。”李嬷想了想,才吞吞吐吐地说:
“老太太,大太太,按理说,主子们的事作下人的不该多嘴,可昀儿是我奶大的,我把他当成心头肉。所以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太夫人呷了一口茶笑道:
“你怎么也学会绕弯子了?有话照直说。别学官场上那些人,竟玩春秋笔法。”
“老太太,大太太,恕我直言。虽说连贵伺候昀少爷尽心竭力,可到底是男女有别,再加上连贵人小心大,仗着长得俏丽,难免对昀少爷动春心。昀少爷正值青春年少,万一被她勾引,岂不坏了名声?前些日子过端午节,昀少爷和东宅的少爷们去看龙舟,回来时给连贵带了不少东西。要光是针头线脑也就罢了,偏偏习些香怕荷包之类的定情物件。我担心昀少爷被搞得分了心,耽误了学业。”太夫人和张夫人听罢沉吟不语。张夫人望着太夫人,太夫人半晌才说:
“其实把连贵这样玉雪玲珑的女孩子给昀儿作个侧室,也是年貌相当未尝不可的事。昀儿他娘,你说呢?”
“按理说,老太太菩萨心肠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本不该阴拦,只是当年连贵爹娘留下的契约中说,她早已许配给一个叫刘登的邻人了。我怕这事日后会惹来麻烦,请老太太再想想。”太夫人叹道:
“要是这样,那就罢了。只是叫连贵过来陪我,昀儿跟前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不放心。”李嬷连忙陪笑说:
“才能太太放心,昀儿身边有我呢!”张夫人这才站起身说:
“我这就回去安排。老太太也该歇息了。”说完刚要出门,忽然又问:
“这么半天怎么没看见连喜?”太夫人说:
“我生她去东宅告个别,谁知道去了这么大半天。”张夫人叹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我这就叫连贵过来伺候老太太。”说完和李嬷出了太夫人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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