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冲带着娘子进了五岳楼,找个临街的位子坐下。小二凑了上来:“林教头今天得闲,打算要点什么。” 林冲道:“一盘时蔬,一斤牛肉,一角酒,四个馒头。” 小二道:“林教头,馒头小店不卖了。” 林娘子听得奇怪:“为什么?面没发起来?” 小二压低嗓门儿:“你二位不知道?陈供奉现今把胡家的馒头告到衙门去了,韩学士也差人吩咐了,必须按官府的规定只能卖无极牌馍馍,不许出售各类馒头。” 林冲站了起来,一拳咣地砸在桌上:“他凭什么?” 林娘子赶紧拉他坐下,对小二说:“好吧,那就来四个无极牌馍馍吧。”
吃出一肚子气的林冲五岳庙也不逛了,气哼哼地往家走,拐过街角险些撞倒一个后生。林冲对着后生瞪了一眼,拉着娘子径自走了。后生认出是林教头,被瞪了以后心里七上八下,后悔今天从学堂里溜出来,万一林冲告诉爹爹,今日回家少不得一顿好打。
这高衙内自从过继给高俅,天天被关在学堂里,一定要博个进士及第。背不好文章还要罚跪,更何况偷偷出来应邀喝酒了。唉,高衙内长叹一声,侯门一如深似海,忽然想起适才匆匆一见的林娘子,不由浮想联翩。“衙内,衙内。” 五岳楼门廊有人叫,一看是陆谦。“都是你非要我出来,刚才撞见林冲了,他准得告诉我爸爸,这回我可惨了。” 陆谦道:“不妨,林冲和我交情甚好,一会我去帮你求求情,快上去吧人家等久了。”
两人来到楼上雅座,里面坐着一个官人。陆谦道:“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高太尉的衙内,这位是韩学士。” 那韩学士十分客气:“久仰,衙内坐。” 高衙内有些受宠若惊:“阁下就是奉旨监制无极牌馍馍的韩三平学士?你的供奉客卿可全是风云人物,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 韩学士哈哈一笑:“这个好说,明天要在大相国寺召开无极牌馍馍庙会,到时候他们都在,我一定帮衙内引见。”
高衙内激动得险些碰翻了桌子,一个劲地盘算明天怎么逃学,暗暗下了决心,为了见偶像,就是让爹爹打死了也心甘情愿。这时候酒菜上齐,韩学士平又叫了唱小曲的。是一家三口,女儿唱,父母相和:
“阿爸!” “哎!”
“馒头出来百姓都看了么?” “对了。”
“馒头出来无极去哪里啦?” “在西夏”
“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它?” “没人看了”
“馒头、无极、百姓就是吉祥的一家!”
“阿妈!” “哎!”
“无极之后怎么有的馒头?” “被大家骂了。”
“馒头出了供奉坐的住吗?” “已经告了”
“供奉告来告去能告赢吗?” “他会长大的。”
“无极、馒头、供奉就是吉祥的一家。”
“宝贝!” “啊?”
“馒头就像太阳照着无极。” “那无极呢?”
“无极跟着供奉去西夏啦” “那供奉呢?”
“供奉就像疯子一样疯了。” “噢!明白啦。”
“它们三个就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曲调优美,唱腔和谐,高衙内听得如神,不禁鼓起掌来。就听韩学士大喝一声:” “来人。” 店小二跑了进来,韩学士脸色铁青:“把他们三个送开封府。” 那少女吓得哭了出来,小二问:“他们怎么惹学士生气了?” 韩学士气得哆哆嗦嗦:“他们竟然编排无极和馒头。” 那老头赶紧跪下:“不是小老儿编的,是圣手书生萧让编的。” “好,我让开封府把这个圣手书生也拿下。”
高衙内这才敢说话:“韩学士,他们说的馒头是什么?” 韩学士道:“这正是请衙内来的目的。” 看着小二:“还不去喊衙役?” 那老头跪在地上只是磕头,高衙内看那少女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不免起了侧忍之心:“学士,算了吧,他们不是故意的。” 韩学士见状也不好再为难,便问那老儿:“你叫什么?” 老儿道:“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 韩学士道:“看在衙内份儿上,就不把你们送官,以后不许在东京卖唱了。”
老儿一连声地答应,又和浑家女儿答谢了衙内,连忙下楼而去。回到家中一合计,知那韩学士不是和善之人,干脆去渭州投奔亲眷,一家三口连夜出了东京。
二
高衙内赶到大相国寺,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了。昨天林冲果然没有告状,今天早上还是规规矩矩地到学堂。放下书包装肚子疼,翻茅房墙的时候险些把脚脖子扭了,出了大街拦下一架车子,到了大相国寺才发现没带银子。告诉拉车的晚间太尉府拿银子,那拉车的大汉胳膊一伸好粗:“小子,别用太尉来吓唬我,今天就是高俅自己来了,坐车也得给钱,现在就去太尉府。” 高衙内哪里敢去,最后只好把扇子上的玉坠抵押给他,那汉子还老大不乐意,说先去荣宝斋让蒋敬估估价,要是不够车钱回来找他算账。“小子,想做霸王车,也不打听打听,大爷叫石秀。”()
高衙内大气不敢出,看着石秀走远了。那玉坠是上次在相府时蔡京赏的,好象值上百贯。唉,如今通货膨胀,车钱涨成这样了。高衙内一边摇头一边往人群里挤,“这厮瞎挤什么?” “哪里来的鸟人踩我脚了?” 高衙内连声道歉,越发小心翼翼。突然当胸被人揪着,定睛一看是燕青。“小高你也来了,快戴上。” 燕青拿出一角巾,高衙内接过一看,上面朱笔写着“支持胡戈” 。“燕哥,胡戈是谁?” 燕青吓一跳:“你是不是去西夏了,连胡戈都不知道?” 正要多说几句,一个女子拿着一篮子鸡蛋过来:“小燕,别在这里臭贫了,姓陈的要出来了,你能爬高,鸡蛋扔得远。” 说着拉燕青去了,高衙内认得那女子,是从山东来游玩的扈三娘。
高衙内被人群挤到墙角,正自着急,就见陆谦象无头苍蝇一样跑来。“我的衙内,你怎么又晚了?” 拉着衙内来到寺内,就见韩学士和一个半老官人正惦着脚往外看。一见衙内,韩学士连忙上前:“衙内昨夜可告知太尉?” 衙内道:“我昨晚同爹爹说了,他说韩学士的话对,这件事一定要按大宋的法律来处理。” 韩学士和那官人不禁面露喜色,衙内又道:“爹爹今天还令徐宁带人前来。”
韩学士大喜过望,一挥手,一汉子挑一包裹上来。“这是一点小意思,孝敬太尉和衙内的。” 衙内哪里敢告诉爹爹,只是推脱。韩三平对那汉子道:“侯健,少时你随衙内回去。” 侯健唱诺,韩学士指着那官人道:“衙内,这就是陈供奉。” 衙内看着那官人有些不信:“阁下真是陈凯歌。” 那人有些不快点点头,韩学士见状,赶紧领着衙内来到另一间厅,里面站着几个人,正在听一个头发梳得高高的女人讲什么。
这女人一见韩学士便问:“老韩,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呀?我这妆可坚持不了多久。” 韩学士道:“快了,等维持秩序的到了就开始。” 这才发现高衙内涕泗横流:“衙内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高衙内泣不成声:“我是见到偶像高兴的。”
韩学士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高衙内逐个介绍。“这位是大理来的倾城王妃张柏芝” “这位也是大理来的,无欢公爵谢霆峰。” “这位是辽国大将军耶律大石” ,那辽国人操着半生的京话道:“我在这里喜欢用的名字叫真田广之。” 指着另外一个道:“他是我国的昆仑奴隶完颜兀术。” 那人火冒三丈:“谁还是你们的奴隶,是不是要再打一场?” 一个头发染得乱七八糟的拉开两人:“你们俩就不要吵了。你是高太尉家的衙内吧,我是大宋子民,叫鬼狼刘烨。” 完颜兀术也啃啃吃吃地说:“我的宋朝名字叫张东健。” 高衙内激动得不能自主,脱下内衣让几个偶像画押。
韩学士回到外厅,陈供奉道:“到底出不出去?都晌午了。” 韩学士侧耳听:“不行,现在出去肯定被鸡蛋砸死。” 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声援胡戈” “我们要吃馒头” “陈凯歌你无耻” “无极就是无聊的二次方。” 陈供奉又气愤又无奈:“老韩,我现在出门都得穿我家娘子的衣服,要不然咱们不理会那馒头吧?” 韩学士紧着摇头:“不行呀,从库里提出的四千万贯现在才收回不到一半呀。” 陈供奉道:“做买卖就是有赔有赚的。” 韩学士道:“你哪里知道,咱这桩大生意多少人看着眼红,前几天梁公公还过问了,要是亏空了,查起帐来,比如你合府游吐蕃去扶桑的开销怎么办?”
陈供奉嘴上不讲,心中恼恨,合府周游也是为了无极牌馍馍,谁不知道你在四处置下了多处庄园,现在又看中高唐州柴皇城的花园,若不是他侄子柴进手中有太祖的丹书铁卷,园子早就归在你名下了。韩学士看出来,也降下身段:“只要咱们不许有馒头,这本钱肯定能收回来,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陈供奉点头又道:“老韩,你说是不是有人看着咱们眼红,教唆那胡戈造馒头呀?” 韩学士想了想:“说不准,我已经同枢密院讲好了,再拨四千万贯给张供奉,让他监制黄金牌窝头,应当没有疏漏了。
正说着,就听见哎呀一声,原来谢无欢自恃万人迷,来到门口,被燕青瞧见,顺手一个鸡蛋,正好砸在鼻子上。
三
燕青一蛋得手兴高采烈,扈三娘在树下生气:“小燕,叫你砸张倾城你怎地砸谢无欢?” 燕青道:“砸的就是这个小白脸。” 扈三娘把鸡蛋篮子一甩,撅着嘴回扈家庄去了。
谢无欢退回厅里,随便抓起一件东西去擦鼻子上的鸡蛋,擦了两下才发现是高衙门的内裤。高衙内抓紧时机问:“谢公爵,我看了无极的宣传手本,最后你拿出张王妃小时候骗你的馍馍,可是那个馍馍当年已经让张王妃吃了,怎么会在你手里?” 谢无欢满屋子找东西擦鼻子上的鸡蛋,不耐烦地说:“我也不知道,是陈供奉安排的。”
高衙内只好找到刘鬼狼:“还有张东健和你那段,那天童公公还夸来着,说真有龙阳之风。” 刘鬼狼让他问得脸和头发一样红,完颜兀术没听懂:“什么是龙阳之风?” “就是男的和男的” ,“在我们草原上,晚上经常是男的和男的脱光了在一起相互取暖呀。”
韩学士和陈供奉过来问:“衙内,徐宁怎么还不来?” 衙内答应着:“快了吧。” 转脸问那高发女子:“我见过你,你是怡红院的红姑娘,” 那女子脸色铁青,陈供奉好象就要发作了,韩学士连忙给张倾城使个眼色,这边介绍:“这是陈供奉的娘子陈满神。” 张倾城款款而来,拉着衙内的胳膊就走:“衙内,和我进内吃酒去。”
两人走后,陈供奉的脸色好看多了,陈满神叹了一口气:“东京又少了一个纯洁少年,多了一个花花太岁。” 这时候就听外面又喧哗起来,扒窗一看,原来是徐宁领人到了,正在驱散抗议的人群。
燕青等人被赶出大相国寺,只好来到胡戈家门前,那里也聚集了很多人,吵吵闹闹。“小胡顶住‘”“阿戈跟丫死磕” “我们爱馒头” 。燕青瞧见孟康:“怎么样了?” “公孙老师和戴老师在里面给小胡出谋划策那。”
胡戈家里,公孙胜正在慷慨陈词:“无极是太不像话了,一个馍馍而已,凭什么盗用玄幻的名义。胡道友不必害怕,我会召集三山五岳的朋友支持你。” 戴宗接着说:“还有,他们宣传的那种奔跑,明显是剽窃我的神行,我要联络其他同道和胡小哥站在一起。” 胡戈依旧垂着头:“我的馒头就自己吃,没有卖,外面那些馒头是他们卖的,和我没关系。”
燕青和孟康正喊得高兴,就见牛二领着时迁、白胜、段景住等人,扛着一面京城联防的旗子前来,“走开走开,不要影响京城市容” ,众人哪里肯散,揪打起来,读书人哪里斗得过泼皮。丢下一地的画本,鼠窜而去。牛二叫人把画本收集起来,送到韩学士府。
童贯在宫里陪道君皇帝讲了一天的大宋代表,累得腰酸背疼,回到府里,韩学士已经等了半日。童贯本是十分不快,看到韩学士递上的礼单,只得打起精神询问有何要事。韩学士拿出牛二送来的画本一一解释,有人用漫画的方式攻击无极牌馍馍,造成许多学子百姓抗议,已经影响大宋社会的稳定。童贯听得暗暗吃惊,随即命令铁面孔目裴宣火速查办。
裴宣召集金大坚等人对画本进行分析,确实出自山东郓城县,裴宣当即拿着公文赶赴郓城县。知县见了童相的公文哪里敢耽搁,马上叫朱仝雷横全县搜查。不一日,便在石碣村抓获了王伦,证明是他用白衣秀士名义印制画本,先押在县牢里。
裴宣请朱仝雷横在酒馆中商议何时启程将王伦押上东京,就见县衙走出一面黑身矮吏员,朱仝雷横见了来人,连忙起身让座,介绍说是押司宋江。裴宣即把王伦一案说与宋江。宋江思衬片刻道:“蔡太师不久前刚刚宣布,大宋没有人仅因为文字书画获罪,不如我与那王伦先谈谈,劝他日后不画了如何?” 裴宣原来恨韩学士陈供奉霸道,当即同意。
宋江便去县牢了见王伦,仔细盘问。原来这王伦也读了几年书,只因昔时上东京时病倒,到安道全处医治,病愈后发现左肾不见了。官司打到太医院,分辨不出真假,最后以安道全赔他四百贯了事。王伦没了生计,遂在石碣村印制画本。
宋江安慰王伦几句,嘱他不可再做画本,那王伦在县牢里被折磨了一夜,哪里还敢?宋江又差人去阎婆惜处拿来十两纹银给他做盘缠。王伦到县里交了牢房的住宿费,又被朱仝雷横索要了车马费后所剩无几,匆匆收拾行李离开了郓城县。行到梁山,呼哨一声现出一夥强人,将王伦打翻在地,正要取他性命,那头目喊道:“且慢。”
就见那头目拿着一画本问:“这是你画的?” 王伦那敢不应。头目纳头便拜:“小弟杜迁,向来崇拜白衣秀士,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哥哥不如随我到山寨,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 不由王伦分说,一行人拥着他奔山寨而去。
四
金二一家来到渭州,不料亲戚搬往南京去了,一家人正没主意,浑家却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此,只好托人在此间找个财主将女儿给他做妾。这日那财主来到店里写下文契,媒人介绍是郑大官人,那官人倒也和蔼,说道:“叫我镇关西便罢。”
正说话间,一军官从门前经过,仿佛听得镇关西三字,一愣,四下看看无人,便继续走。军官身长八尺,腰阔十围,沿街走着,打量着行人,不觉来到潘家酒楼。军官犹豫一下,还是进了酒楼。酒保唱了喏还待说什么,军官将他推到一边:“快拿酒来,少顷洒家还要为经略相公买肉。” 酒保见他凶恶,不敢多言,只好去倒酒。就见临桌一人起身施礼道:“客官,请坐,拜茶。” 军官看那人,长大魁伟,像条好汉,便来与他施礼。
两个坐下。那人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 军官道:“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你姓什么?” 那人道:“小人是阳谷县人氏。复姓西门,名庆。” 鲁提辖道:“阿哥,你莫不是甚么八段锦西门大官人?” 那人拜道:“小人便是。” 鲁提辖连忙还礼,说道:“闻名不如见!见面胜如闻名。” 酒保铺下菜蔬果品按酒,问道:“官人,吃甚下饭?”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这厮!只顾来聒噪!”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鲁达道:“西门大官人怎的来到渭州?” 西门庆道:“小弟家道中落,守着祖上传下来的一个生药铺勉强过活。闻说西夏药材紧缺,故而押了一批药材前来。前日将药材和西夏人交换了一些马匹,不想过关的时候被官兵扣下,现正在烦恼。” 鲁达听罢说道:“不妨事,一会我与你拿着经略相公的折子去,看谁敢不放。” 西门庆大喜,拜道:“哥哥对西门庆如再生父母,此番回去把马匹变卖了,一定好生孝敬哥哥。” 鲁达顾自吃酒:“洒家交你这个朋友,哪里要你孝敬?” 西门庆于心不忍,偷偷去把鲁达历年积欠的酒钱结清了。
西门庆得了鲁达帮助,卖掉了马,抛去各处关节,算算此行所赚不多。如此下去,不知何时才能重振家业?打定个主意便上东京,看看能否谋取个发财的营生。进了东京城找间酒楼坐下,唤过小二:“上一盘牛肉一斤馒头。” 小二上下打量他一番:“客官是外乡人吧?难道不知城里不能出售馒头?” 西门庆猛然想起途中似乎听到此事,遂要过开封府的公文仔细看来,一看便看出发财的门道。
西门庆四处打听清楚,次日提着一包细软来到新设的无极署。来到署门,就见大门紧闭,围墙上满是鸡蛋狗血。西门庆扣门许久,才有一门子将门开一小缝。西门庆说明来意,求见韩学士或陈供奉,门子看他忠厚便放进署内,这一耽搁,西门庆后背早挨了几块石子鸡蛋。
门子领西门庆来到署内,就见韩学士与陈供奉正在堂上叹气,西门庆拜道:“小人西门庆愿为朝廷出力,可负责山东一地无极牌馍馍之落实事宜。” 韩学士闻言大喜,当即签署任命。西门庆直挨到天黑,才溜出无极署,连夜返回阳谷。
西门庆回到阳谷,面见本县知县及临近各县知县,全面落实朝廷关于统一百姓主食的法律,严令禁止出售各类馒头。借着推广无极牌馍馍,西门庆一下子暴富起来,组织一帮闲汉到处查抄非法馒头。
这日闲汉们来到清河县,迎面看见一五短身材面目丑陋之人当街卖馒头。闲汉们上前先踢翻了摊子,问那汉子:“你这厮叫什么?因何违令卖馒头。” 那汉子吓得颤抖,道:“我叫武大,祖传就是卖馒头的。” 闲汉看他可怜,教训了几句便转他处去了。
武大擦干眼泪,收拾了摊子,一边往家中走一边叹气。回到家中,从里屋出来身长八尺一貌堂堂的一条大汉,是他兄弟武二名松。武松道:“哥哥今日好运气,馒头已经卖完了?快拿钱来我去吃酒。” 武大诉说闲汉们不许卖馒头,武松大怒道:“咱爷爷爹爹都是卖馒头的,为何不让卖?” 武大知道那无极牌馍馍之事,劝道:“不让卖就不卖,哥哥还会做炊饼,明日改卖炊饼就是了。” 武松性子起来不依不饶:“哥哥且去和面,明天蒸一锅馒头,我去卖便是。” 武大不敢拗他,只好去和面。
武松次日起个大早,挑着馒头上街叫卖,才卖了几个,就见那夥闲汉每人袖口挂一红布,沿街巡视而来。来到近前,看清武松的摊子,一个汉子抬脚便踢。武松眼急手快,抄住了腿道:“做甚?” 领头的汉子一瞪眼:“官府有令,只能买陈供奉的馍馍,不许卖馒头。” 武松怒道:“凭甚?我家三代卖馒头的。” 那人道:“官府有令,不管你卖了多少代的馒头,从现在起一律不许再卖。” 武松道:“好的,你让那姓陈的来告我。” 那人道:“陈供奉哪里有功夫告你。” 武松一笑:“我就知道他欺软怕硬。”
这时街上围了许多的人,领头的汉子脸上挂不住了,一摆手:“把这鸟人锁起来,押到衙门去。” 闲汉们有的拿出锁链,有的拿出腰刀。武松见状,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举起了打虎的拳头。有分教清河县中,尸横血染;直教钢刀响处人头滚,宝剑挥时热血流。
五
武松见众人拿出家伙,索性先下手为强。挥拳便上,好如猛虎入羊群,一拳一个,闲汉们没一个能站得起来的。武松还待补上几拳,已被人抱住,是哥哥武大。武大道:“兄弟你闯大祸了,赶紧跑吧。” 武松此时也知干系非小,拿起几个馒头就跑。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对那几个倒地呻吟的汉子道:“谁胆敢找我哥哥的麻烦,我杀他全家。” 说罢出城而去,众人见他如凶神恶煞,竟无人敢拦。
那武大自去县衙自首,因为武松临行威胁,县里无人敢难为他。竟然还有一大户替他出钱给那几个闲汉治伤,并要把一使女嫁给他。大户说这个叫潘金莲的丫环只会做馒头,现在馒头不许做了,养在家里多一个人的口粮,让她跟了武大,也是卖炊饼的帮手。武大满心欢喜准备娶亲,不料成亲那日,潘金莲竟私自逃走了。
却说那武松匆匆忙忙没有带盘缠,几个馒头吃完以后三餐没有着落,靠顺手牵羊来到高唐州地界,记得小旋风柴进乐善好施,想去他门上打秋风,无奈饿得没一点气力,勉强走到一家酒馆,看见迎门坐着一位一表人才,武松提起最后一点力气,昂首挺胸进了酒家。
那汉子见了武松眼睛一亮,起身让座:“这位兄长请。” 武松落座,答礼道:“不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小弟祝彪。” “原来是祝家庄的祝三郎。” 武松也报了名姓,祝彪连声说久仰。武松知道祝家庄家大业大,看那祝彪很是恭敬,便叫来酒保上了一桌子酒菜。
酒菜上来,两人埋头便吃,那祝彪文质彬彬,吃起来竟然也狼吞虎咽。武松心里叫好,不愧结交一条好汉。吃得肚饱,武松抢先道:“兄弟的盛情哥哥生受了。” 祝彪闻言目瞪口呆,武松暗叫不好,道:“这顿饭算哥哥的,哥哥要去出恭。” 来到酒家后面的茅房,一纵身越过墙,径直跑到山上。回头一看,祝彪也越茅房墙而逃,酒保和几个夥计拿着家伙在后面,追之不上后把祝家骂得断子绝孙。
武松等祝彪赶上,劈头便问:“我家祖传卖馒头的,现在犯了事在外身无分文,你家是财主,怎么也没钱?” 祝彪边喘边答:“哥哥有所不知,小弟这番出门,是因为打听到东京城馒头紧缺,故而变卖了一些田地,做好几大车馒头运往东京。没想到在东京城外让高衙内的馒头纠察队拦下,馒头车辆充公,还被罚款,害得小弟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原来指望赚些钱好娶青梅竹马的扈三娘,现在。。。”祝彪说到这里,滴下泪来。武松闻言也满腔悲愤:“我家世代做馒头的,那个姓陈的偏不让做了,害得我打伤了人逃命在外,我哥哥不知被连累成怎么样了?哪天遇见姓陈的鸟人,一准打出他屎来。” 祝彪道:“还有个姓韩的也要一并打出他屎来。”
弟兄两人正解气间,就见山下过来一行人。四个从人抬着箱子,上面插着写了无极的旗子,四个人挂着朴刀前后开路。祝彪一指:“哥哥你看,这便是无极署的东西。” 武松闻得,挽起袖子就要下山硬抢,祝彪一把拉住:“哥哥且慢,你看知那四人是什么人?” 武松道:“管他是谁,打了再说。” 祝彪道:“哥哥有所不知,你我双拳难敌四手。哥哥且看领头那大汉,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他便是殿司制使官,绰“青面兽”的杨志。” 武松一惊:“我闻听过这人,武艺甚是了得。” 祝彪道:“其他三位也是有名的好汉,他们是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白面郎君郑天寿。” 武松心中一凉:“姓陈的端得请来这么多好汉,现在如何是好?” 祝彪道:“哥哥莫急,此事只可智取。”
杨志一行人走到一座无名冈,渴得嗓子冒火,郑天寿眼尖,看见柳树下插着酒旗,一男一女守着几桶酒,高兴起来:“杨制使,咱们去买些酒如何?”杨志道:“你这村鸟理会得甚么!到来只顾吃嘴!全不晓得路途上的勾当艰难!多少好汉被蒙汗药麻翻了!” 郑天寿不敢多嘴,找个树荫坐下休息。那卖酒的男女也不叫卖,众人这才看仔细了,原来是一个粗壮汉子和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因为天热,把头巾拿在手里,看上去颇有几分姿色。
王英先忍不住了,不管杨志如何,径自过去施礼:“多少钱一桶?”那女子道:“五贯足钱。” 就听那汉子喝了一声:“多少钱也不卖,这酒里有蒙汉药。” 原来他听到杨志的话,王英才要解释,那女子先道:“哥哥,你看他们的确渴得厉害,就卖予他们吧。” 王英一听二人是兄妹,连忙掏出钱来,又去燕顺处要来两贯,放在男子手中,便要提酒桶。那女子扑哧一笑:“干甚这么急火火的?刚才你多给了两贯钱,我这里有些枣子,客官拿去下酒吧。”
王英忙不迭接下,把酒和枣子给众人拿去分了,自己舀了一勺酒喝了,又回到女子身旁。“小娘子何方人氏?怎得在此卖酒” “小女子赵六娘,就住在岗下,日日在此卖酒。” “小娘子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小女子和哥哥三郎两个人。” “小生王英,今年二十四岁,尚未婚配,现在在无极署当差。。。” 话没说完,已被赵三郎拎将起来:“你这鸟人敢纠缠俺妹子,照打。” 举起碗大的拳头,就要打下去。
赵六娘拉住哥哥:“不要你管。” 三郎狠狠瞪了王英一眼,自己走到一边。六娘问:“你们这是运什么?” 王英道:“是下面送韩学士的寿礼和陈供奉娘子孩子的礼品。” 看六娘沉思,又道:“现在在无极署当差可风光了,每个月都有上百贯进项,你放心,等我回来就。。。” 突然觉得头重脚轻,回头一看,杨志等人都软倒了。王英跟着也软下去,就听那赵三郎嚷道:“直他娘的什么鸟蒙汉药,这么久才发作?”
六
一行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扛起箱子下岗,赵三郎一人扛起两个箱子健步如飞,那赵六娘一个女子竟然也扛起两个箱子,跟在后面。
杨志吃得酒少,便醒得快,爬将起来,兀自捉脚不住。看那七个人时,口角流涎,都动不得。杨志愤闷道:“不争你把了生辰纲去,教俺如何回去见韩学士,这纸领状须缴
不得。就扯破。如今闪得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待走那里去?”必身再看那七个人时,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杨志,没有挣扎得起。杨志指着骂道:“都是你这厮们不听我言语,因此做将出来,连累了洒家!”
树根头拿了朴刀,挂了腰刀,周围看时,别无物件,杨志叹了口气,一直下冈子去了。
燕顺三个人直到一个时辰后才挣扎得起,燕顺埋怨王英:“都怪你见色糊涂,现在怎么办?” 郑天寿道:“算了,如今东京是回不得了,不如上清风山落草吧。” 燕顺点点头,领着两人奔清风山而去。
余下四人直到二更才能起来,彼此商议一番,一行人来州府该管官吏首告。就说杨志燕顺王英郑天寿和强人做一路,把蒙汁药将俺们麻翻了,缚了手脚,将金宝都掳去。消息传到京城,韩学士和陈供奉大怒,求童贯发下海捕文书,天下抓捕杨志燕顺王英郑天寿和那一对男女。韩陈两人丢了财物,更是下令属下在各地抓紧查抄馒头。
杭州府的腊家面店终于关门了,店东方腊和一众夥计清理了店面,商议下一步生计。方腊叹一声:“馒头再也不让卖了,馍馍由无级牌专营,咱们只有这门手艺,却如何是好?” 一位夥计道:“不如咱们改做包子?” 方腊道:“难,现在无官不贪,税那么重,加上各种摊派。去年是英雄捐,今年是无极火耗,马上要收黄金甲提留,做什么也赚不到钱。” 另一位夥计忿忿道:“他做他的面食,凭甚由我们捐钱?” 方腊无奈道:“说是为了我大宋的面点扬威四海,须重金打造大牌。” 一夥计道:“大个屁?还不是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供他们中饱私囊。”
众人商议终日,还是没有主张,方腊一跺脚:“干脆,咱们去贩卖私盐吧。” 一夥计道:“那可以犯法呀?” 方腊道:“如今这世道只许无极出馍馍不许百姓蒸馒头,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去干他一番事业。” 众人听来精神一振,关了店门,拿起家伙往盐场而去。
却说武松和祝彪乔装成兄妹,劫了韩陈的财物。两人一路急行,来到无人之处,才放下箱子歇息。武松尤在埋怨:“朱贵这厮的蒙汗药险些误事。” 祝彪忙着卸去女妆,道:“那厮也是穷鬼,没钱买上好的药。” 原来二人昨夜潜回那酒馆,将老板绑将起来,才得知这厮叫朱贵,连打带吓让他交出蒙汗药,顺手拿了几桶酒,这才智取了杨志一行。
两人喘息停当,武松道:“兄弟你我就此别过,你挑两箱吧。” 祝彪便挑了两个标着韩字的轻松些的箱子,武松也不谦让,扛起另外两个标着陈字的沉重的箱子,两人洒泪而别,各奔东西。
祝彪到晚投宿,这才打开箱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粗粗一算,起码有万贯以上。祝彪大喜,盘算回去后不仅可以买回那些田地,剩下的足够给扈三娘做聘礼外,还可以多买几百亩。祝彪欢喜得不能入睡,想起扛着箱子引人怀疑,就用店里的被单包好金银珠宝,连夜赶回祝家庄。
武松扛着箱子往山东去,到晚自是投宿。打开箱子,里面全是女人小儿的衣物用品,武松大呼倒霉,挑拣了一番,只有几件首饰还可变卖出银子来。这下更不能回清河县了,便将首饰放在怀内,连店钱也不交,连夜去投柴进。
不几日,海捕文书已四处张贴,武松暗暗心惊,好在文书上只有杨志燕顺王英郑天寿四人画像,公人们专一盘查结伴的男女,扣留了许多私奔的男女。武松暗自庆幸,这日来到十字坡,只一望时,见远远地土坡下约有数间草房,傍着溪边柳树上挑出个酒帘儿。为头一株大树,四五个人抱不交,上面都是枯藤缠着。看看抹过大树边,早望见一个酒店,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鬓边插着些野花。
见武松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说道:“客官,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武松本要歇脚,听这妇人说好大馒头,一张脸通红,就要发作。
七
妇人见武松变脸,吓得花容失色。武松一跺脚,下岭去了。妇人自叹气:“都怪老娘自己不长记性,什么年月了还敢说好大馒头?幸好这客官不是馒头纠察队的。” 忽听店里有人叫:“二娘,快些进来。”
这妇人便是酒店的老板娘孙二娘,听见当家的张青唤她,便进了店里。就见张青拿把杀猪刀,两个夥计把一个麻翻的客人绑在椅子上,正要下手。孙二娘叹口气,进到内间。张青见浑家不乐,也放下刀子,跟到里面。
见那孙二娘坐到床头垂泪,张青问:“娘子,怎地了?” 孙二娘道:“难道咱们真的要做人肉包子?” 张青道:“不做又有什么办法?你爹爹传下来的只有馒头手艺。现在官府不许卖馒头,咱们只得做包子,素馅包子怎能有人吃?”
孙二娘道:“你可以去寻些野味,还可以养牛养猪。” 张青道:“咱这十字坡没有野味,养牛养猪都难活,我打听了,据说是高知府他儿子开的大染坊把咱们这一带的水都污染了。” 孙二娘听到这里也无话可说,只好随着张青出来。一看绑着的客人,孙二娘道:“这人黑成这样,怎么能做包子馅?” 张青过去掀开衣服:“看他身上还很白净,想来肉不赖。”举起刀就要下手。
“ 慢。” 孙二娘喊,走进前端详一番:“快快松绑,这是我的偶像。” 张青看那黑脸的一头红发:“你的偶像?” “对,他就是刘鬼狼。”
夥计把刘鬼狼松绑,喂下解药。刘鬼狼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长叹道:“你们不如把我做包子馅了。” 孙二娘道:“这是怎么话说?你在无极署不是很风光吗?” 刘鬼狼点点头道:“是不赖,可是后来谢无欢和张倾城回大理,真田,就是那耶律回辽国做大将军去了,连张兄弟就是完颜也跑回白山黑水了,因此我也就离开无极署了。”
孙二娘道:“后来那?” 刘鬼狼道:“后来我返乡找到儿时的夥伴李师师,想讨她做浑家。师师要求我给她出钱整容,我便带她去找神医安道全,整容以后,又请安神医治一治我这因为为无极宣讲染坏的头发,安神医用尽办法就是没法去掉颜色,结果一共花了五百五十万贯药费。师师见我没钱了,竟离我而去。” 说到伤心处,鬼狼泣不成声。
孙二娘不禁陪他落泪,毕竟张青有些豪气,劝那鬼狼,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处。鬼狼在十字坡歇息数日,却也想开了,决定从此浪迹江湖。因为头发是红的去不掉,索性用来作绰号,名字也改了,从此江湖上出现了一条好汉,唤做赤发鬼刘唐。
刘唐下十字坡时,脱胎换骨的李师师来到东京城外。看着绚丽的京城,李师师心中尽是幻想。刚要进城,见城门下一乡下女子在怯声声的乞讨。师师摸摸包裹,里面正巧有一个路上没有吃完的馒头,拿出给那女子,然后兴高采烈进城去了。
那女子正是从清河县逃婚的潘金莲,因听说高衙内少年得志,尚无妻室,她便到高府做丫环,企望靠自己的姿色能得衙内垂青。不料衙内自从接触张倾城后,只喜欢中年妇人,对年轻女子毫无兴趣。她除了会做馒头外别无长技,没几日便被高府赶了出来,流浪街头。
潘金莲吃着李师师馒头,有些气力。看看浮华的京城,明白不是她这种人的安身之地。与其在此乞讨,不如回去嫁给武大,好歹还能卖炊饼。念及此处,潘金莲拿着李师师馒头,一边吃一边回清河县去了。
二零零六年三月四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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