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如梦正繁华--宋仁宗时代的美丽与哀愁(宋史随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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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塞北三月,春寒料峭。草原苍茫,一望无垠。辽道宗耶律洪基却接到了宋使来告的讣闻。

  三月辛末日,大宋皇帝驾崩于汴梁皇宫的福宁殿。

  时值大辽清宁九年,宋国嘉佑八年(公元1063年)。

  大宋皇帝驾崩了?耶律洪基心中蓦然一震,脑海一片空白,痛得让他闭起眼睛低吟,南方的那个慈眉善面的故人为何还近在眼前,一如昔日?往事如梦,抑或是梦如往事?

  天生贵胄的自己在苍茫的北方大地策马长啸,身为大辽燕赵国王的他,日后就要登上皇位。想到得意处,年轻的藩王不禁睥睨起天地起来。他倒想看看屡屡为大辽所窘、被迫缴纳岁贡的宋国是什么模样,如果有朝一日进取中原的话,亦不妨先会会宋主。

  于是心高气傲的他心生一计,混进了大辽出使宋国的队伍。越深入宋国的国土,尤其是到了宋国的汴京后,耶律洪基越发觉得自己小觑了南朝了。瞥眼处,竟是一片繁华气象。闲花幽草散发着淡淡清香,车水马龙的街道游人络绎不绝,客商吆喝着闻所未闻的商品名称,市集密布的店铺放满了金翠耀目的奇巧珍宝,喧嚣中夹杂着青楼红阁的歌女唱起的优柔曲子,风雅俊朗的文人正在酒楼茶肆中倚红偎翠,运河的货运船只已然堰塞了水流,清浅的池水被采莲少女的船桨掀起阵阵玉纹一般的波澜。。。。。。。

  原来这就是大辽境内汉人所称道宋都风物,耶律洪基宛如沉醉于美醇甘露中,到了晚霞烟迷的黄昏而不觉。

  “大人,大人!”身边的契丹族同行叫醒了他,耶律洪基揉了揉眼,汴梁胜景依旧,好在不是梦。粗犷高大的契丹同行身边原来还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南朝官员。官员此时开口了:“大王,圣上请您到宫中一见。”原来耶律洪基假扮成使节南下,在雄州就已经被宋国的官府获悉,被暗中报给宋仁宗了。耶律洪基不知个中缘由,但他知计略已泄,包袱反而卸下。

  静坐在蟠龙椅上的宋国君主果然没有压人的架势。他毕竟来自悍勇刚强的契丹族,在宋国到底该如何行礼,耶律洪基有些忧虑,只顾往宋主身上看,旁人看来他甚是无礼。宋主丝毫没有怪罪北国王子的粗鄙无礼,微笑地向耶律洪基介绍宝座旁边一个雍容素静的女子,原来她就是南朝的皇后,宋主的言谈举止仿佛把自己当作亲戚。耶律洪基更是感动,心中纵有万千丘壑也被填平了,他以纯朴和真诚的笑容回了礼。宋主赏赐给耶律洪基贵重丰厚的礼物,他心中大概也很喜欢来自大辽的王子。耶律洪基告辞时,他不舍地抚着耶律洪基,叮嘱他:“与汝是一家,他日应当盟好是念,生灵是爱。”

  回程时,耶律洪基念及大宋的富庶,宋主的宽厚,心想日后他的大辽铁骑若横扫南朝踏入汴梁,他该如何处之?刺探敌情的行动,带给他全新的思考和看法。

  所幸的是,两国偶有摩擦龃龉,大体安宁。“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

  旧事重温让大辽帝国的皇帝耶律洪基激动不已,他失声恸哭,抓住宋国使节的手。此时他不顾宋辽对立的局势,此时他和宋国的子民同悲同痛,此时他如丧考妣。

  于是宋主过去赏赐给他的御衣,也被埋入大辽为宋主所设的衣冠冢,大辽像祖宗的坟墓一样对待它。辽国的燕地,无论远近也为宋国君主的驾崩而聚首痛哭。辽国君民以自己的方式为一个远去的时代,逝去的背影送行。

  邵伯温永远记得七岁那年,好像是住在汴梁的皇帝仙遐了,遗诏传到了洛阳。城中的军民,不管是妇孺还是儿童,朝夕向着东边嚎啕大哭,纸烟蔽空,天日无光。舅舅王元修当时就在东边,从汴梁回来洛阳后告诉先父:“京师罢市巷哭,数日不绝。即便是乞丐和小孩,都在大内禁中前焚烧纸钱。”

  辽国不久派遣使者前来皇仪殿祭奠先皇,和大宋的新君在东厢相见。慈孝的新君恸哭不已,辽国的使者言语中一谈及先皇,就潸然落泪。

  悲痛并不只限于京洛的畿内一带。他又听说,皇帝驾崩的时候,周长儒正要跋山涉水到达蜀地的剑州,去普安县上任。乱山堆垒,发现连汲水的妇人也戴着白纸行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又不知几人哭得肝肠寸裂,撕心裂肺?

  邵伯温也依约记得,那年的星象很奇异。荧惑星从去年的八月开始,消失在茫茫的夜空,视乎隐隐预示了有生命将行陨落?后来,先皇就驾崩了,等到新君登基,命令宰相祈福,荧惑星才在东方重现。荧惑星足足消失了二百四十九天,奇迹地回来了,可是先皇却永远离开了大宋子民了。

  先皇拥有一匹名为玉逍遥的宝驹,马色纯白,骑者如同坐在车辇一样平稳。马儿似乎很懂得节制,宫中的养马人说过:“马行步有尺度,徐疾皆合节,驮者行速,则以足拦之。”某日,燕王向先皇借来宝驹一骑,马儿却长鸣不行。燕王一怒之下把玉逍遥还给先皇。马儿毕竟触怒了燕王,皇帝把罪马发配到城南的马铺,委托王恭照料。久之,玉逍遥还是恢复了先皇御马的地位,同时也恢复了疾走如车辇的本色。先皇驾崩之后,玉逍遥随迁到先皇的陵墓饲养。竟悲鸣绝食而死。

  可惜自己当时太小了,他只记得关于先皇的寥寥几段轶事。自己亲身经历过王安石变法,元佑党争,靖康之难,无数的纷乱和灾难此后侵袭着往昔物丰民富的大宋,把大宋折腾得病入膏肓,直至今天宋朝落得苟延残喘的下场,偏安吴越一隅之地。东京早就被勃然兴起的女真人所窃据了,无数中原遗民日夜对新亭泣。心安理得的恐怕只有江南温柔乡中醉生梦死的赵宋新官家了。

  先皇驾崩的时候,他七岁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记忆再模糊,也遮掩不了先皇那段承平的岁月,如今遗民纷纷以伤感凄怆的笔触追述转眼成空的昨日胜景。华美绚丽的胜景不过其表,大宋最珍贵的是清肃的人心、正直的品格、宽厚的风气,才是赵宋立国之本啊!

  梦中他又记起先皇寝宫中的一首诗:

  “农桑不扰岁常登,边将无功更不能,四十二年如梦觉,春风吹泪过昭陵。”

  四十二年就是先帝宋仁宗享国的年数,邵伯温有幸生活在这四十二年中的七年,那七年可能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短短的七载倏忽岁月就让他的人生的残章为之黯然失色。他止不住潸然泪下。

  汴梁如梦,故国只在照得离人愁绝的月明中;繁华似锦,昨日尽在掩翳楼台高锁的梅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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