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历史学家眼中的英国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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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历史学家眼中的英国修道院

  ————摘自《西方文明的历程》

  下面这些内容,主要根据《TheChurchinAnglo-SaxonSociety》(暂译名《安格鲁·撒克逊社会的教会》)这本书的第五章,MonasticTowns?MinstersasCentralPlacesc.650–850(暂译,公元650–850,寺庙镇,修道院作为地方的中心)改编,让我们体味一下英国史学家对早中世纪英国修道院这段历史的原汁原味,丰富多彩论述。

  “谁能够用语言赞美教堂的伟大,修道院的崇高?它是一座真正的城,可它没有围墙为什么还被称为城?因为有无数的人们来到这里,从这里如织的人群我们知道这是一座城,一座伟大的城,在它的界限内你不用害怕仇敌的复仇,敌人的进攻,在这里没人敢这样做,这里是最安全的避难所,国王也将他们的财宝储藏在这里,这里就是世俗的天堂之城。周围的居民相拥前来,有的来参加节日欢庆,有的来治疗疾病,有的是来游玩看热闹的,这就是修道院的魅力。”以上是爱尔兰人Cogitosus赞美修道院的文章,他将修道院类比于圣经中的天堂之城,避难所,而许多史料与物证都证明了这种说法的正确,中世纪早期爱尔兰社会的中心就是修道院,不单单爱尔兰如此,从七到九世纪整个英伦三岛都是如此,这些修道院超越了当时地中海罗马世界的城镇概念,而且它们中不少在中世纪后期发展成为一个个现代意义的城镇。

  650年时的安格鲁·撒克逊英国,由于古罗马帝国的塌陷,原来的罗马城市被荒芜废弃,当时已经没有可以被称为城镇的地方,但是有两类居民点有类似城镇的概念,一类是出现在海边与河流汇集处的集市,但是数量很少。另一类就是修道院所在地,可是在这个没有城镇的世界里,宗教人士用什么理解古罗马城镇的概念呢?

  答案只能是他们生活环境中的种种历史沉淀的叠加,当时人们知道周边废弃的石头建筑就是古罗马,拉丁语中的城堡,在古罗马帝国它们是人口与权力的集中地。如果这些英国人曾经四处旅游或听旅游者描述经历,他们一定还知道在南高卢许多地方仍然存在这种城堡。而根据圣经他们还知道城市是石头建造的,有着坚固的大门,是代表上帝用来保护正义的。圣经中还有许多有关天堂之城耶路撤冷具体,生动的描写。给人印象就是城镇是庄严,宽敞的,有着城墙的保护与法律特权,城镇中的人口是众多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复杂程度超出他们的想象,控制着环绕着它们的村庄,城里的土地保有可以比农村更长久,最重要是这里可以充当避难所,任何人包括杀人犯都可以在这里逃避追杀。圣经对当时人们的影响远大于古罗马世界,新约与旧约为第一代英国教众超越游牧经济走向城镇经济提供了具体的样式,可以看出在圣经中工业与贸易并不是城镇所必需,城镇也不是非要有市场或者非农业人口居住其间,在圣经的字面意义上,城镇更多的是文化与道德的概念,所有这些综合起来就是他们对城市的最终概念,而在七八世纪没有比修道院更接近这些概念的地方了。

  于是被废弃的古罗马城堡的石头围墙被重新利用来建造修道院,有着浓厚的,世俗的耶路撒冷之城的味道。但是与拉丁语一样,中世纪英语中城堡作为防御之用与作为经济之用拼写的区别是很明显的,不过当时修道院所在地超越这二种概念,更多是一种文化与道德的意义,城镇也更多地含有教区,修道院的味道,反映了城镇概念从旧到新的转变,这种转变也就使城镇获得一个神圣的概念。这里强调一点是石头围墙也不是城镇的必需前提,爱尔兰修道院就很少有围墙。798年,坎特伯雷的资料记载西塞国王KingOffa将许多修道院与城镇转让给莫西亚,这里修道院已经是一个与城镇相当的名词了。在八世纪中叶一些重要的地方同样使用含有修道院的词汇命名,750年前的史料留下的十个城镇地名中,有七个含有修道院这个单词。

  这些修道院总是被视为地区中心,作为地名的母词而存在,周围地区的命名也明显地含有修道院的味道。修道院也是农村地区标志地点,就是说,是这个地区的中心地,不过它的重要性与责任与这种说法是相符的。人们走进这个地区实际上就是走进修道院的地界,周围无论是不是宗教场所总是作为它的卫星地而存在,与修道院这个中心关联在一起。这种模式在八到十一世纪十分明显,表明修道院所在地不只是宗教中心,而且还是一个土地管理中心。

  后罗马英国社会的主要关系是领主关系,这些领主对臣民的治理通主要过自己的德性,而不是拥有土地,他们通过德性让臣民提供服务,他们的道德观念大于后来的庄园概念。这种社会关系由文字记录入早期英国基督教的档案中,内容主要是各种管理条例与王室地产的食物供给。这些地产经过精确的统计,目的就是为了提供国王巡回法庭的食物,在全国范围内巡回执法是当时国王的主要责任,王国越大,国王也就可以走得越远,但实际上受到食物供给的限制。国王前往各地食宿,而不是向国王进贡纳税,以我们现在的眼光来看是极为可笑的事,这与当时农村中生产关系主要是低效,落后,生产率不高的农奴制有关。

  于是我们看到中世纪早期,安格鲁萨克逊英国大多数臣民仍然是自由人,国王与他们的关系是一种宽松的领主关系,而不是后来封建制下领主与封臣的关系,国王要求自由民零星提供食物,而不是后来的要求封臣严格履行义务,但是国王的核心土地与自由民的土地上主要的生产关系是落后的农奴制,生产效率不高,产品不是很丰富,商品经济不发达,所以只能让国王前往各地食宿。而这种落后的农奴经济到庄园经济的转变,首先出现在七八世纪的修道院庄园中,为什么首先出现在修道院中呢?国王与贵族这些世俗领主下面的自由民虽然生活在不大的土地上,但是他们可以通过与国王一起出外掠夺扩大自己的土地。修道院与国王一样需要下面的自由民供给食物,不过与国王最明显的不同是,对于许多大修道院来说,土地不可能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因为他们的关系网总是不断地变幻,不可能永远有利于他们,这些修道院只能通过现有的土地提供大量的生活必需品,他们只能尽量去利用现有的土地,而且国王是流动的而修道院是固定的,需要长期供给食物。所以我们可以很小心地得出这样的结论,修道院因此创造出一套全新的,高效的土地管理方式,也就是特许土地保有的庄园经济,于是先进的庄园经济就首先出现在修道院中。

  从更多的爱尔兰资源上可以看到修道院对土地管理上的创新,修道院的庄园生产组织方式已经引起国王的妒忌,它是一种以修道院为中心的,有组织的专业生产,一种全新的庄园管理体系,而国王土地的生产力只能提供巡回中的临时食宿,这种生产组织的意义与发明梨与水磨坊相当,只有这种有组织的专业化生产才能产生剩余产品,特别对于谷物生产来说更是如此。当时英国的修道院庄园与爱尔兰一样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有组织的庄园管理体系,大修道院的土地是如此的庞大也必须这种有组织的专业生产,但是也只有修道院才有这么多的专业人才,这么多的才智之士,才能创新摸索出这样一套全新的生产方式,当时的国王根本就无法做到这些,可见修道院对社会的贡献之大。

  从早期的宪章中可以看到英国修道院被赠予大量各种类型的土地,包括煤矿,淤泥地,有的甚至是高地。从Peterborough修道院保存的资料可以看到,852年时修道院从三十里外的产权地上运载回大量的煤,木材。而从中部一些修道院保存下来的档案也可以看到,他们一直在整合集中分散的土地,以便于更有效地管理。有的修道院一直在寻求山地,林地,牧场等不同资源的配套组合,有的甚至寻求专门用来捕鱼的用地。这样整合,组织经济不单单是修道院独有的,自由民也常采用这些方式,不过修道院拥有大量不同类型的土地资源,他们更需要这种有组织的管理,而且修道院还必须在有限的土地上获得最大的盈余,只有通过这种专业化的生产组织。同时无论是本尼迪克修道院还是西多修道院都有着朴素的道德准则,这些对于管理大量分散的土地大有益处。

  大修道院使用的劳动力是相当惊人的,特别是身份低下的修道兄弟提供了不少的劳力。716年,Wearmouth与Jarrow这二个双子星修道院有六百多修道兄弟,但是这些人不全是修士,还有一些被称为耶稣仆人的雇工,他们实际上是一种出租劳动力,这些人的工作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选择,因而也就存在一种强制劳动的现象。747年的教会法要求院长要象孩子而不是象奴隶一般对待他们,认为一些修道院更像一个剥削场所而不是牧灵场所。这使人想到了爱尔兰的寺庙租户,他们以苛刻的条件租种寺庙的土地,这实际上就是从农奴经济向租赁的,特许土地保有的庄园经济的转变,但是这些过分苛刻现象也是后来修道院逐渐没落的一个原因。

  这种半修道半租户性质的劳动力在修道院中所占的比例有多大,它们形成的这种新型的生产关系又怎样影响人们的生活呢?考古证据指出,中萨克森时期,农村居民点已经密集围绕着修道院,或者正计划将周围土地通过转让,变更给修道院使用。公元730年到750年时有一个很明显的计划,就是以Ely修道院为中心向西边扩展,这些地方准备用来生产肉类,谷物,纺织品等用来与修道院交换。八世纪时的修道院经常建在湍急河水边,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发展经济,创造更多的盈余产品。当时水磨技术已经被推广使用,而修道院就是这种技术的积极倡导者,最早的两个英国水磨坊Wareham与Barking就建在修道院边,可见修道院对于社会生产力的提高可谓是劳苦功高。随着生产力,土地利用率的提高,修道院的生产超出食物供给的需要,有了大量盈余,他们就将这些盈余投资在设备与基础设施上。于是我们看到,800年左右修道院的这种庄园管理体系明显不同于传统方式,可以不断地再投入,再生产,这是一种全新的生产方式。

  修道院有大量的生活必需品及其他高档消费品需要支付,而有组织的庄园管理体系,再投入,再生产的模式产生了大量的财富用于支付这些,这些也就带动的了周边经济的增长,农民,居民的收入也水涨船高。据资料记载,在八世纪Eanmund的Northumbrian修道院,仓库中有着丰富的,琳琅满目的各种藏品,不过周边居民的的情况也不差,正是这种良性的循环,促进了商品交换,带动了商品经济,提高了整个社会的收入,修道院获得的捐赠也就更多。

  有数据表明许多修道院修建在河流交汇处,利用河流作为生产交通运输工具,将商业网沿着河的上下流延伸出去,联接中部的产品生产区与发达的东南部沿海地区。例如在upperThames地区的修道院,他们的生活必需品是从各地运来的,如毛皮,木头从内莫西亚,毛料从Cotswolds,米从南部内地的农业区。水陆交通的通畅与国王豁免修道院税收的特权有关,例如在740年,Worcester主教的两艘船就在伦敦被豁免税收。当时贸易的支轴点在东南部沿海地区,它们的商船航行出海就可以直接联接欧陆港口。在八世纪的时,Kentish和EastSaxon国王建造在Thames河边与海岸边的修道院利用自己的特权,积极参加海外贸易。从Thanet地区修道院现存的五个特许状可以看出,760年时,这些修道院已经有一些小船,它最大的商业冒险是经营伦敦与北法国港口间的贸易,因为它们所处位置正合适这些贸易,它们还有一些特权可以在全莫西亚的适用,甚至可以扩展到内陆地区。

  修道院出售的主要是剩余农产品,也出售一些特殊商品,如在七八世纪的一些修道院出售各种矿产,Derbyshire地区的修道院出售铅矿产,Weald地区出售铁矿产,Droitwich地区盐等,一些海边的修道院还经营采石场,主要用于宗教的雕塑。Hanbury修道院公元836年时获得王室的税收豁免特许状,它们的产品包括厨房器皿,铅炉等。考古证据表明,修道院作为大消费者使一些产业围绕着修道院周边发展,如木匠,织工,铁匠,铜匠,而这些在没有修道院的地方是比较少见的。

  在法国一些大型的市场经常在修道院附近,英国也是这样,许多修道院就是十,十一世纪永久市场所在地,更早的情况不好说,但是在人流汇集的宗教仪式举办地,人潮汹涌的公开场所进行商品交易是合乎情理的。在英格兰东部和南部的修道院所在地很早就有生产金属监测器,这使我们大概知道它们在商品交易与市场中的作用,在这些修道院所在地虽然情况并不是完全一样,但是大概率地都存在经常使用钱币的现象,表明这里存在周期性的交易,而靠近河流边,大路边的修道院这种现象最为明显,这些市场还显示出一种层级的结构,由沿海的繁忙向内地的冷静的逐渐转化。对英格兰内地的Lincolnshire,Hampshire,KatharinaUlmschneider这些郡的研究也发现,许多市场交易同样发生在修道院周围,而且八世纪后,经济以这些地方为中心向外扩散发展。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修道院所在地作为地方商品的扩散,交换,交易,作为一个市场自后罗马时期以来都是如此,虽然也许发达程度比十,十一世纪时弱,但修道院无疑是个引人注目的消费中心。

  修道院还生产一些当时的奢侈品,包括千花玻璃,玻璃棒等,它们还制作模具用于生产各种装饰品,铸造品,可能只有修道院才能生产出这些产品,这些需要极其精细与聚精会神的工作,也只有修士才能够忍受住这些枯燥,寂寞的劳动。这些产品通常被内部使用,但是也有供应世俗市场,现在的考古发现,一些八世纪中期的银币与复杂的工艺品都产自修道院。

  这些都可以看出修道院在社会经济生活中的重要作用,也可以看到,他们后来发展成为现代意义的城镇是理所当然的事。

  至此什么是寺庙镇?这个问题就有个答案,它可以以两种方式定义,一种是后七世纪的神圣理念,它们物质地实现在地形,建筑,艺术中,另一种方式是作为经济中心,随着时间与围绕着它们的世界的改变而改变。可观测到的情况是,几个世纪过去了,两种方式互相融合,于是许多修道院发展成为现代意义的城镇,至少也是广义上的重要市场所在地。在前维京岁月时期,修道院不单单比其它地方更像一个城镇,而且带着一种严重的趋向使它们在十一,十二世纪成为真正意义的城镇。

  于是我们可以总结得出,英国修道院的属性是高度文明的,触觉宽广的,它有着最有潜力与最复杂的生产组织方式,在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中它们超越了地区与王国因素,成为社会实际的中心。相比其他世俗社会,中世纪英国的城镇被修士们披上一件圣洁的外衣,是用来传播基督信仰的,这些也表达在城镇的建筑物,雕刻,装饰艺术中。作为人口分散的农村地区中心,周边的村民经常来到修道院欢庆节日,将修道院作为一个与上帝交流的中介,获得精神的慰藉,它们也吸引来艺术家与其他工匠等永久居民,为来到修道院这个热闹的宗教庆典地的如潮人群提供高品质的服务,也给自己带来更高的收益。

  不过社会发展中,修道院的另外一个重要功能却在逐渐弱化,这就是避难功能。修院作为旅游圣地,生产中心,市场所在地,慈善机构等这些与作为避难所是冲突的。很难想象谋杀者带着掠夺来的钱物,小偷带着赃款来到这里,邪淫者,伪誓者,骗子,卖淫者汇聚在修道院周围,这样一个地方怎么能被称为圣地呢?圣地不止内部是圣洁的,周边地区也理应如此。StCuthbert,临死时,要求修士们不要将他的尸体运回修道院,因为那些邪恶的人也将尾随而来而玷污了修道院的环境。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我个人认为,通过对圣经的总体把握,,可认这么认为,修道院,教会应该成为一种缓冲机构,凶手,小偷可以在这里得到保护,避免不应当的仇杀,追杀,等待法律的公正审判接受合理的惩罚,这就是修道院,教会避难功能的意义所在。

  至此本章也接近了尾声,我们从英国史学家丰富的论述中可以看到,修道院七,八,九这几个世纪对英国社会的巨大贡献。它作为一种宗教,文化上的概念带着神圣的光环,而同时又是个经济中心,修道院创造了全新的庄园管理体系,土地特殊保有的租赁方式,生产率极大的提高,带来了丰富的盈余,并能通过再投入,再生产,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而这些修道院在十,十一世纪也大多发展为现代意义的城镇,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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