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思想家素描(2) (文化与常识乱弹:系列一)

犀牛历史 38 0

  余秋雨

  有两个余秋雨,一个是盛名在外的余秋雨,一个是内在的余秋雨。如果要说寻找真实的余秋雨,两个无疑都不可忽略。但意义完全不一样。余秋雨能进能出,在出世和入世间其拥有的个人精神自由,在学界是不多见的。《文化苦旅》极大之名声固然来自八十年代那一个文化复兴、欣欣向荣的时代背景,但最能说明问题的,也许莫过于我们看到了一种学术的表述完全可以有另一副面目的,而且更有生机更有魅力,更适合表达深刻的思想和体验。对中国传统文化,每一个锺爱她的思想者都是要有一番沉浸一番检阅的。对于余秋雨,成果就是《文化苦旅》。

  余秋雨一直以一种哲学的内在面对过于纷扰的世象,是令人佩服的,无疑,他深晓沉默的价值深晓何为智者的尊严。虽然,那种广阔的社会生活无疑丰富了余秋雨的文化思维,更深切的拓展了他的文化视野,从而使他完全有可能获得另一种高度,然而美中不足的地方也是有的,譬如《文化苦旅》之后,余秋雨的作品给人的期待就不能说有更多了。也许,这是每一个人都要为自身局限不得不付出的代价的一个体现。

  六

  贾平凹

  不必诧异笔者会这样归类。我倾向坚持一种广义的哲学概念。思想家更不可狭义看待。贾平凹几乎没写过类似哲学的文字,在一般访谈中也不太习惯多用哲学术语。但纵览文学史我们总能确定的是,文学家首先必成为思想家而后才更可能是一个文学王国的创建者。

  在中国当代文学中,我一直以为难得的是感觉层次的(灵魂)作家,而精神层次的又太多了(因此写作是太容易了)。他说他是一个农民。这话我觉得宁可视为贾平凹对他自我世界的一个概括,可能更为恰当一些。我有一个印象,我觉得贾平凹一直挣扎在乡土与现代都市、农民与市民的冲突中。然而文学绝对来自大地,他是基本把根扎下去了,虽然还时有种种牵扯,也仍在经历传统文化与现代社会两者关系的撕裂,但终归是有他的土地了。这种根本,将保证贾平凹的文学尽量少地流失文学的真纯和质朴,从而最终获得应有的文学价值和文学地位。

  据说,他坚决不住二楼或以上的楼房,------因为他将因此不再有与土地的交接和大地的浸染。能有此等感觉、能说此等话的人,难道不是坚守住了一种最纯粹最根本的民族文化、民族文学的灵魂么。这样的人的人性要更丰沛些,这样的作家也要更可能趋近伟大些。

  现代中国文学(一定意义上也包括文化)其历程很短,现代汉语的形成是晚近的事,所以,一个只有一般现代外国文学作品阅读积累的作家,(更多的人还只有翻译的译作阅读)如果对足够广博渊深的古代汉语文化缺少足够的涵泳和浸淫,我相信他的文学是有很大限度的。尽管象当代大多有才华的作家一样,贾平凹掌握外文原著阅读的能力也存在令人遗憾的局限,无疑也使他的文化视野具有难以超脱的狭窄性。然而在另一方面,贾平凹走过来了。中国文化历来讲究琴、棋、书、画,为了文学,他着力不少,在各个方面看来都有所斩获。

  无疑,他首先是一个以血液、以生命、以呼吸进入中国文化的人。虽则与林语堂等人的“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写宇宙文章”的文化追求还有某种距离,但在不少作品里,偶尔贾平凹是能给人一种二、三十年代前后期那些文学家的风范印象的。

  比较而言,贾平凹的文字起码在商州系列前后期是朴素的。这个时期的文字,也许还不是沈从文的活脱,却有他的乡土但不湫隘的清新、美丽和朴素。都是不可错过的佳作。虽然以更严格的要求看,贾平凹的文学里也不免有其败笔,譬如在小说里作性的描写(不用说渲染了),对于一个有严肃文化追求的人无论怎样毕竟都是多余的。但总的而言这样的文学散发着乡土的清新,具有汉语言优美的质感和沉静的魅力,给你的灵魂带来净化和超然,如果还不可以认为这样的文学家是思想家,岂不冤枉。

  七

  何怀宏

  跟所有天才一样,何怀宏在胸次、情怀等想象力素质培养上,一般来说,也是成长在大自然。但他的学术发展则地道是在学院里的。不过他的文章不难读,颇不象学术。作为伦理学家,无论古今中外,何怀宏的文化视野当然是具备了。但如果以为他仅仅是伦理学家,那是一个不该发生的认识偏差,况且伦理学从来就是一个泛文化的范畴,岂可拘囿于一隅。学术本是好东西,只是鉴于我们这里的学术多早已沦为强不知以为知了,难免成为瞒天过海的语言游戏,因此何怀宏的沉静、严肃、独立就是对真正学术风骨的一种个人维护,最少,也是对个人栖身思想生命的真诚眷恋了。

  那年人文学者一行去南极,据说期间他一个人在某一个箱子里悄然躲了起来,------为的是有机会独自面对万古不语的大海。这不由令人想起当年对来看望自己的皇帝亚力山大说别挡住阳光的第欧根尼睡在木桶里的那份自在。看来,一个人寻找自我中的永恒或永恒中的自我永远有多么紧迫。

  他说,思即是丝,就看如何能从风中捕捉到多少。的确,现代工业都市已经很难产生真正丰富的人文哲学了,也许它更适宜社会学或是经济学的发展,但关于人的智慧,我们大约是更要回溯到农业文明时代的文化世界了。因此,不难想见,伦敦郊外地平线对于罗素的不可或缺,波普尔之去新西兰,维特根斯坦和海德格尔卜居海滨和森林等等,这些大哲人内在灵魂的需求有多么深刻多么执拗了。大自然的风捎来土地的气息,捎来远古的启示,一切看我们还能不能领略。世界原本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我们都是倾听者。

  何怀宏的灵魂之根、感觉之根也无可避免地扎在了这一方足够广远的华夏土地,他以一颗纯朴的君子浩然之心见证现代文明的困境和疲乏,在这种背景下,在一个并非总是有良心的时代里,他写出了《良心论》,有了“底线伦理”:严谨的学术以诗一般的文风道出,这种纯正的道德文章实在是智力和灵魂难得的双重享受。

  八

  梁治平

  梁治平在本文描写的对象中年龄是靠小的。论名声也不能说太大。作品文章屈指可数,只有不多的几本。但他的《寻求自然秩序中的和谐》,也许还可算上他的《观察者》,是不该也不会被人遗忘的。

  这么一个深静的思想者至今过着一种本己的生活,他在阅读,在思想。也许梁治平更满足于某种不受扰动的闲定生活,但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北大哲学系或法律系的教席里居然没有他,那在有心人看来不啻咄咄怪事。

  梁治平似乎很久没再出现了,但这种人,给予他人的尤其可敬可靠,这种人的思想和文字,大概是很难有废话也很难有卤莽无知的了。我相信大音希声。文字多还能成精品那是大师手笔。不过言简意赅确实也是哲学的本相。梁治平是一个认真的人,然而还有什么比认真更适合哲学的酝酿和成长的呢。梁治平又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他对古典音乐的热爱织就了他的精神宇宙图景,而他的绘画作品线条优雅,清新,洋溢着某种馨香的诗意,也使人有醇美的享受。是思想家,又能画,这种画错过就不应当了。

  现代中国的法律研究颇象经济学研究,即便撇开敏感的政治因素不谈,原本也是大有可为的,但其现状、其发展毕竟又是令人很不安的。谈论现代中国法律研究如果不谈梁治平的《寻求自然秩序中的和谐》,我想,则不免成为一个也许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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