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有历史的影子,但不等于历史。经过文艺加工的小说往往比历史更吸引人。当年玄奘大师一个人出发去印度取经的经历,远远不如《西游记》精彩。同样,吕四娘复仇的传奇故事,也比雍正的真实宫廷生活更吸引人。我来叙述一下这段故事的“影子”与历史。
吕家被满门抄斩的大案雍正六年(1728)九月的一天,受曾静的派遣,张熙来到西安,将书信递进正在回署的岳钟琪的轿内,封题称岳为“天吏元帅”(奉行天命的元帅),落款是“江南无主游民夏靓遣徒张倬上书”(无主游民,即不承认清朝统治)。
上图岳钟琪画像
岳到署,拆阅书信,吓得“心摧胆裂,发上冲冠”。书信原文已无,但其内容从《大义觉迷录》及有关上谕可以推得:
(1)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义。攻击清朝得位之不正,否认其统治的合法性;
(2)数说胤禛是缺德的暴君。攻击胤禛犯有“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怀疑诛忠、好谀任佞”十大罪;
(3)反清时机成熟。社会陷入了不可解脱的贫富对立。荆、襄、岳、常等地,连年洪水滔天;吴、楚、蜀、粤,旱涝频仍,湖广、广西及粤、赣、云、贵六省百姓,已陷绝境,一呼而起;
(4)策动反叛,推翻清朝。说岳“系岳武穆王岳飞后裔,今握重兵,居要地,应乘时反叛,光复宋、明”。
“逆情”如此严重,岳钟琪愤怒万分,亲审张熙,而张熙宁愿舍生,取义成仁,也不肯透露真实姓名、里居,即使重刑夹讯,也只字不吐。岳钟琪不愿审理此案,担心介入太多,害及自身,遂奏请圣上,欲解张赴京。胤禛安慰他,指出岳的密审,用刑“料理急些了,当缓缓设法诱之”。还替岳设计了诱供手段、言语。岳照办了,对张予以优待,还与之设盟,指天誓地,永不背负。这一招真灵,张很快地上了圈套,供出他们师徒姓名、住址和一切有关人员。
岳钟琪不愧是胤禛的忠顺奴才,将审理情况奏报给胤禛后。胤禛下令逮捕曾静、张熙师徒,押至京听审。酷刑之下,曾静招供:他的反清思想,是误读浙江文人吕留良的著述所致。还招出从吕留良儿子吕毅中家里,得到《吕晚村文集》并《备忘录》,以及与吕留良弟子严鸿逵、沈在宽来往投授的过程。
上图吕留良画像
此案的处理上,胤禛宽恕了曾静,严惩了死去40多年的吕留良及其亲友。胤禛的解释是“若非因曾静之事,则谣言流布,朕何由知之,为之明白剖析,俾家喻而户晓……在曾静亦未为无功。”胤禛果然宽释了曾静、张熙,让他们作文批判吕留良,到各地演讲,宣扬“圣德同天下之大”,“本朝得位之正”等等,还谕令后世子孙,不得以任何借口,戕害曾张二人(弘历即位,立斩二人)。
对著书立说的吕留良,则恨之入骨。胤禛说,吕留良“悍戾凶顽,好乱乐祸”,“著邪书,立逆说,丧心病狂,肆无忌惮”,罪恶甚于曾静。又说:“曾静只谤及于朕躬,而吕留良则上诬圣祖皇考之圣德;曾静只谤讪,由于误听流言,而吕留良则出自胸臆,造作妖妄;是吕留良之罪大恶极,有较曾静为倍甚者也。”看来,在胤禛的眼里,思想上的叛逆,比具体行动更为危险,而要彻底清除思想上叛逆的根源,不能不抓住一个具有代表性的靶子来大作文章。在读书人中享有崇高威望的吕留良,就成了胤禛大作文章的靶子,因而对吕留良的惩治也格外严厉。
雍正八年(1730)十二月连降谕旨,将吕留良及已故儿子吕葆中戮尸枭示,儿子吕毅中斩决,吕家孙辈人数众多,全部发往边地为奴;所著文集、诗集、日记等,尽行烧毁;弟子严鸿逵及沈在宽凌迟处死,刻书人及与其交往者全部问斩,此狱被杀者百余人,流放者数百人。
小说的演绎:吕四娘复仇吕家罹难时,适值吕葆中的女儿吕四娘外出,惊闻阖家抄斩,悲愤万分,当即刺破手指,写下“不杀雍正,死不瞑目”的血书,立志为父、祖报仇。
那年,她才14岁,独自一人从浙江来到少林寺,拜一名僧为师,学艺练武。她很刻苦,每天闻鸡起舞,不管白天黑夜,严寒酷暑,总要站桩练功;也不管风天雨天,总要坚持打拳踢腿,舞刀弄棒。一晃4年过去了,少林长拳、飞檐走壁、空中飞剑等,样样武艺,精到超群。有些传奇说先去了黄山,后去了天台山,还有拜师明朝朱姓“独臂神尼”之说。
一天,四娘正在练鞭,突然飞来几枚飞镖,只听噹噹作响,被抽落坠地;接着又飞来几把飞刀,四娘纵身上梁,飞刀把把落空,低眉一瞧,原来是师傅在旁。师傅对她说:“你武功已练成,报仇时机到了。”后来,她泪别师傅,赶至京城,很快地摸清了胤禛在圆明园(一说为“乾元宫”,而紫禁城和圆明园无此地)内的居址、通往途径。
一天晚上,她乔扮为宫女,潜入宫中,静候一株古柏上,见一太监打着灯笼,带领宫女向寝宫走去,她轻轻落地,紧随其后,混入寝宫外室听命。胤禛进来,一眼看中四娘,四娘故作顺从,频频向胤禛敬酒,灌得胤禛大醉,晕卧在床。四娘见状,拔出利剑猛刺,割下头颅,用锦布裹好,提着首级而去。后来,大内传出消息,说胤禛暴死,又说胤禛无头,不得已铸个金头,完尸下葬。
这则故事,绘声绘色,流传很广,听起来像是真事。但是,同其它胤禛被刺的传说一样,都不可能是真的。当然,均非史实。
吕留良文字案,在雍正朝乃至清王朝都是一桩特大的案件,又遇上胤禛这样精明的君主,审理便更加严密,不可能有疏漏,即或有之,也难逃以缉捕著称于世的浙江总督李卫之手。况且圆明园警跸森严,内有护军营护卫,外有巡防营梭巡,园内殿堂座座,哨卡林立,怎么能想象出一个弱女子会接触上鼎鼎尊严的皇帝呢?
所谓胤禛被刺,无非是人民在想象中并借助想象的力量,去反对邪恶、反抗压迫的美好愿望而已。就像《九品芝麻官》中的街头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述“包龙星被十几个壮汉强奸”而大众鼓掌欢迎一样,反映了一种情绪和民心,而和事实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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