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8月的一天,63岁的杜月笙在坚尼地城杜公馆的卧榻上,气喘吁吁,面如死灰。坚尼地城杜公馆,位于香港,这是他最后的公馆,也是最寒酸的公馆,透露出一丝悲凉。只有三室一厅,还门可罗雀。
杜月笙的哮喘病,尽管在中西医结合,双管齐下的治疗下,连回光返照也没有。他心里清楚所有的医生对自己的病已回天无力,他让家人叫来得意弟子陆京士,安排后事——订立遗嘱,分割财产。
他那时只有10万美元的遗产,太太们和每个儿子各分一万,没结婚成家的女儿们各六千,结婚的女儿们各四千。所有人都出人意料,尽管分配上“重男轻女”,对“嫁出去的女儿不公”,可他的妻儿对这一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一点儿争夺财产的表现也没有。
对于另外三个临终遗言,杜月笙的妻儿也没有异议。1、入殓要穿长马褂;2、要一口好棺材;3、要葬在他的出生地高桥。还有一个,也是最容易引起异议乃至不满的事,杜月笙的妻儿仍是无条件的支持,让曾经号称“春申君”的杜月笙,临终前客串了一把“孟尝君”!
“杜春申”是这样成为“杜孟尝”的。他把从不示人的保险柜的钥匙,让妻儿们去打开保险柜。妻儿们,此时百感交集,悲伤而又兴奋,不知道有多少价值连城的珍宝要分给他们。
保险柜开启那刻,杜月笙一挥手随后发出脆弱而又坚定的命令——烧了,烧了!通通烧了!大家定睛一看,原来保险柜里是一摞厚厚的欠条,每一张欠条都是一笔巨款。就是最小面额的欠条也有是5000美金,甚至还有一张写着欠500根金条的欠条,署名王新衡。
他这一句话,一挥手,顷刻间所有欠条变成了一缕青烟一把灰。据统计,这些欠条加起来过亿。
这些过亿的资产(欠条),在杜月笙还是“上海皇帝”的时候,不过就是一个小目标。可今非昔比啊,他当年的小目标,现在可是难以企及的大目标,怎么说烧就烧了?
孟尝君就那么好做,当年冯谖在薛城烧债券为孟尝君买义,人孟尝君不差钱。杜月笙很差钱,他这样做,他家人虽然执行,但他们愿意吗?理解吗?你留下一个好名声,可家人缺钱啊?杜月笙的妻儿当时并不明白杜月笙为何要这样做。
他们面面相觑,除了不解脸上更多的是挂满惋惜,妻儿终于忍不住问杜月笙:“咱们的手头已经很紧了,怎么还要烧欠条呢?”
杜月笙用了很大气力,平静地,一字一句回复,大致意思是:现在兵荒马乱,很多欠债的人流离失所生死未卜,很难找到他们,就算找到了也难保要回欠款。若留着这些欠条,我死后,你们就会放弃努力,去依赖要账过生活。这样不但毁了“人面”还会毁了“情面”,你们还会丧失生活的斗志。对于那些知恩图报的人来说,就算没有欠条,当你们需要帮助时,也会出手相助的;大恩如大仇,如果是忘恩负义之人就算你们手握欠条也是要不回欠款的,说不定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8月16日下午2:15分,杜月笙在台求学的小儿子杜维善匆匆赶来为父亲送终。一会儿,老蒋的特使洪兰友送来老蒋的宽慰口信,杜月笙听了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艰难地从口里挤出几个字:“你们有希望了”,永远地闭上了双目,此刻4:50分,再过一天就是他64岁的生日。
杜月笙是看重钱财,为了钱财他曾当过赌徒,做过摊贩,曾贩卖鸦片,杀人掠货偷盗,投机倒把……黑道白道通吃,各种刀尖火山上行走,终使自己腰缠万贯,成为上海的“土皇帝”。
他奉行“义”字当头,为了兄弟,为了道义一掷千金,挥金如土,大批钱财付诸东流,而他只留下一抹潇洒的微笑。
杜月笙又能放得下钱财,在他眼里钱财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是为人处世的一种手段而已,并不是他的终极目标。
杜月笙花钱大手笔,又不善于理财,在杜月笙晚年时,他手里已没有多少钱可以挥霍了。但是他一生讲究三碗面:“人面、场面、情面”,烧欠条是他在临终前为了“面”又做出的一个惊人之举。
聪明的杜月笙这样做的确给那些借款之人留足了脸面,给足了“情面”,他舍得了钱财却得到了交情和名望。
历经人生凄苦的他,对生活的不易和被人看不起的痛苦深有体会,不愿让亲人朋友再丢尊严。
杜月笙起初只是个社会最底层的人,他的父亲当过民工,当过跑堂的,做过小商贩,他的母亲是洗衣工,一家人活的相当卑微。
杜月笙在牙牙学语时就没了母亲,4岁前又死了父亲,只读了半年私塾就辍学了,基本属于文盲级别。
年幼的杜月笙常常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受尽欺凌,童年充满了心酸和泪水。当他14岁时,现在初中生的年纪,只身一人到上海十六里铺去闯荡。先是在水果行起早贪黑当学徒,后来在黄永祥的帮助下,免费回收老板卖不掉的水果削掉皮卖钱度日。卖得最多的就是梨子,杜月笙成了削梨高手,人送外号“莱阳梨”。
除了卖梨他还干抛宫顶、摔暖瓶之类的“兼职”,吃尽了别人的白眼,仅有的尊严被人反复践踏,压抑的情绪无处释放,他和一些小瘪三流氓混在了一起,还染上赌瘾。后来找到了“组织”拜了青帮的陈世昌为“老头子”,正式入帮。结识了林桂生,攀上了黄金荣,把自己应得的赏钱全部分给身边的弟兄们,混了一段时间成了青帮老大,开启了他的传奇人生。
杜月笙能坐上老大这把交椅,和他的重义讲情面分是不开的。当时,上海滩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黄金荣贪财,张啸林善打,杜月笙会做人”。
要说杜月笙会做人,主要体现在他的讲情面上。他常说:“做人做事无需锦上添花,只需雪中送炭”。他在助人的过程中,常常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到别人的尊严,给足了别人面子。
那时,国学大师章太炎的侄儿在上海法租界与人争房产闹出了事。当时章太炎在苏州,心中万分焦急,万般无奈只好写信请求杜月笙帮忙。
此时的杜月笙在上海呼风唤雨,已成为那里的“土皇帝”,要他帮章太炎的侄子只是动动小手指的事,哪里用得着亲自出马。
可是杜月笙考虑到章太炎的面子,于是放下手里的事务专门从上海跑到苏州,去和章太炎商议此事。
此时的章太炎已是垂暮之年,生活窘迫。细心的杜月笙看到后,诚心要帮助他,又怕失了老先生的脸面,因而在临别时,他趁老先生不注意,把折叠好的2000元银票偷偷压在茶杯下。
此后杜月笙每月还派人悄悄给章太炎送钱送物。杜月笙对章太炎救之于水火,章太炎对杜月笙的大义重情面充满感激和敬佩,为了还报他的恩情,一代鸿儒大师冒着“晚节不保摧眉折腰事黑帮”的指责帮杜月笙改了名字,修了祖谱。
因杜月笙出生在中元鬼节7月15日,他的父亲杜文清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月生”。章太炎引经据典,思虑再三,为他改了个非常有意义的高雅名字杜镛,号月笙,出自《周礼·太司乐疏》“西方之乐为镛,东方之乐为笙”。“月笙”和原来的“月生”谐音,好叫也不违背先人的意愿。
杜月笙的讲情面并非是看中对方的利用价值,对乞丐依然如此。哪怕乞丐叫着他的外号,他也笑眯眯的有求必应。这不是回来事儿,这是太会来事儿了。
杜月笙发迹后,与和黄金荣、张啸林比肩,号称“上海三大亨”。他常常开着车牌号为“77777”的汽车出门,所到之处风光独好。
半路上常会碰到一些叫花子、小流氓小瘪三,他们跟在车后呼喊着杜月笙的外号:“莱阳梨,给钱花,再给点”。每当这时,杜月笙并没有像其他上层人那样厌恶地把这些乞丐赶走,而是不愠不火让司机停车。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便蜂拥而至,呼啦啦围在汽车前,杜月笙吩咐手下说,多拿些钱给他们,每个人都要给到。
还有在他和黄金荣做慈善给乞丐施粥发钱的事上,一样做到讲情面给人面。
在布施的过程中,黄金荣怕有些乞丐会重复领钱,就吩咐下人把领过粥和钱的乞丐带到别处,专人看管,等布施结束后再放他们走。可是这样一来未免伤了乞丐们的面子。
杜月笙却不这样做,每当杜月笙布施时就会对乞丐们放任自由,他说:“乞丐也是有脸的,多领一次也无所谓,我不过多花几个钱而已。但若派人把他们看管起来,让他们太没面子了。”
杜月笙不在意眼前的利益,却在乎永久的情面,这才是真的明智和大格局。
杜月笙的烧欠条,也是给足了欠钱人的情面和脸面。对多数人来说,欠人钱财不能及时还上,心里总会有负担有亏钱的。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低三下四借人钱财呢,除非有些别有用心的“老赖”。
欠债的那些人有人主动还杜家所欠的钱吗?杜月笙会不会玩漏了,坑了妻子,害了孩子呢?
杜月笙烧欠条的消息很快传开,轰动一时,有些欠债人如释重负,也有些人佩服杜月笙的大义之举。关于是否有人主动还债,至今没有确切的记载,推测会有忠义之人去还欠条的,就算他们不按欠条上的数额去还,也会以别样的方式去还报杜月笙对他们当初的出手相助的,像章太炎这样豁出去报恩的人并不在少数。
杜月笙死后,他的几位夫人在他旧友的帮助下,风光安葬了杜月笙。
万国殡仪馆的老板听说杜月笙临终前要求要一口好棺材,他主动登门许诺把殡仪馆最好的一副棺材送上,提出只收半价7500块港币。他还免费让杜月笙的家人在万国殡仪馆正厅为杜先生治丧三日,各界名人义士纷纷前来送行,出殡盛况创战后第一。于右任、许世英、何应钦等人,亲自为他送灵柩到汐止镇大尖山上。
还有一位老人,李开明老人,他与杜月笙素不相识,没有任何交情,只是听说他的事迹,敬重他的大义,佩服他的雪中送炭,就决定为杜月笙扫墓,而且一扫就是三年直到他离世。
杜月笙的为人处世,及烧欠条的大义,也泽被后世。
杜月笙告诫自己的子女后代不要走他的老路涉足黑帮,要堂堂正正做人,最终他的子女没有一人涉足黑道,有无数人为他们提供帮助,他们大都接受了高等教育,都留在了国外。并且在异国他乡都生活的很好。
(杜维善左)
杜月笙的七子杜维善定居在加拿大,是一位古币收藏专家,他还经常飞往上海为上海博物馆捐赠毕生所收藏的古钱币千余枚。
我突然感慨,经商要学胡雪岩,做官要学曾国藩,做人要学杜月笙。不失“义”,不丢面,不让人失望。人在情在,人不在了情依然存在。人,生于天地间,能千古留名,受人敬重,死后不留下巨资,杜绝儿孙奢靡庸碌,也是杜月笙的高明之处。
杜月笙去世后唯一的一点遗憾的是,没有叶落归根葬回老家——高桥,而是在海峡对岸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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