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花将军,对梁山好汉的这些称呼经常顺口而出,及时雨宋江却很少有人称之为宋大官人,那是因为“大官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词儿:开当铺的卢俊义、开生药铺的西门庆,都可以被称为卢大官人、西门大官人,甚至连杀猪卖肉的郑屠,也被人称为郑大官人。
郑大官人一词,差点把提辖鲁达的鼻子气歪了。鲁提辖的鼻子没有气歪,却把郑大官人的鼻子打歪了,顺便还在郑屠眼睛和太阳穴上各赠送了一拳,郑大官人就变成了死大官人。
鲁提辖是正规军官,当然容不得自称镇关西的郑屠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但是称呼林冲和花荣为林将军、花将军就合适吗?江湖上讲究花花轿子人抬人越抬越高,但也不能把没有军人身份的林冲和营连级小军官花荣称为将军吧?
宋江没有品级,这一点读者诸君都知道,花荣不是将军,我们看完《宋史》也不觉得意外,林冲是职业军人还是军队从平民百姓中外聘的武术教练,就值得我们探讨一番了。
宋江没有品级,也不拿朝廷俸禄,这一点读者诸君都知道,但是连笔者也不知道,为了当不拿朝廷俸禄的押司小吏,宋江为什么还要担着“不孝”之名,假装被宋太公“开除家籍”——有宋太公“告到县衙”的文书存档,宋江这辈子也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更不可能由吏转官了:“不孝之子宋江,自小忤逆,不肯本分生理,要去做吏,百般说他不从。因此老汉数年前,本县官长处告了他忤逆,出了他籍,不在老汉户内人数。”
虽然是“假开除”,但却真存了档,宋江这辈子要是不造反受招安,那就跟官帽彻底绝缘了。
宋江不是官,他的小弟花荣也不是什么将军——如果花荣真是什么将军,或者他的祖父父亲也是将军,见了不入流的押司小吏宋江,也不会变成磕头虫:“见寨里走出那个年少的军官来,拖住宋江便拜……花荣又纳头拜了四拜……说罢又拜……花荣斜坐着。”
磕了数不清的头,被“赐座”之后还得斜着身子表示谦卑,这哪是一个将军应有的做派?
清风寨武知寨花荣见了郓城县押司要卑躬屈膝,这是因为知寨一职也不高。看过《水浒传》并且也看过《宋史》《宋会要辑稿》的读者都知道,在北宋,像清风寨那样的地方非正规军事建制有三千多个,其定额在六十人到五百五十人不等,也不是正规军建制,既不是禁军也不是厢军,跟武松当阳谷县都头时带领的“土兵”是一个性质——读者诸君请注意,是下橫长的“土兵”而不是下横短的“士兵”。
花荣带领的是跟“土兵”一样性质的“寨兵”,同一性质的还有“镇兵”、“堡兵”、“铺兵”、“土丁”,属于民团性质。即使有饷银,也不是朝廷划拨,而是地方向商贾和百姓摊派。
按照《武经总要》的记载,宋朝地方军队(厢军)的建制是这样的:在全国一百五十七个府、二百三十九个州、一千一百四十九个县中,有四百九十三个卫、二千九百一十个所、一千三百二十五个巡检司,不入正规军建制、比巡检司级别还低的清风寨属于民团性质,跟民团组织的“镇”、“堡”、“铺”同级,归乡镇长领导。
说白了,花荣就是乡镇民兵营长,相当于预备役上尉或少校——有人说花荣相当于县武装部长,那是高抬他了,“清风寨镇上居民商量放灯”,花荣就得派出全部兵力去维持秩序,从这点上来看,花荣的权力,未必比朱仝雷横武松大。
宋江不是官,花荣不是将,那么跟花荣一样被吴用称为“将军”的林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这一点我们要从三个方面来分析。
首先一点,我们要来看看他的身边伺候人员——没有一个禁军士兵给他当跟班。
读者诸君都知道,宋朝军将都有亲兵,甚至家丁的薪水以及养在家中的战马草料钱,也由朝廷支付——我们熟知的韩世忠、岳飞的精锐“背嵬军”,其原意是“替主将背酒葫芦的亲兵”。请宋高宗赵构吃“天下第一宴”的张俊,是可以派手下士兵带着钱去海外做买卖的。
林冲当然是没有亲兵的,他家里连一个家丁都没有,只有一个女仆锦儿,那可能还是林娘子从娘家带过来的。
再看林冲这个“八十万禁军教头”,能跟高俅说上话,似乎应该级别不低,但是我们不要忘了,家里连半个仆人都没有的王进,是“百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岳父,也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他们都没有制式铠甲兵器,更没有亲兵侍卫,如果朝廷给林冲配备了武器,他就不用花一千贯钱买宝刀了。
高俅当年怒骂王进的话,也让我们看出了“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地位实在是不高:“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今日之犯,明日却和你理会!”
没有亲兵侍卫,也没有制式铠甲兵器,如果这两点还不能证明林冲的平民身份,那么我们再来看第三点:林冲“犯法”之后由谁来审判。
读者着诸君都知道,在任何朝代,军中都是有执法官的,高俅殿帅府的执法部门“军正司”,这个职位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秦汉时期也属常设官职,比如赵云在博望坡之战中生擒同乡夏侯兰,后来就推荐给刘备当“军正”了。
如果林冲是在编军人,那么他持械闯进白虎节堂,就应该由军正司审判定罪,高俅是“殿帅府太尉”,杀一个小军官的权力还是有的,但是高俅却喝令:“解去开封府,分付滕府尹好生推问,勘理明白处决。就把宝刀封了去。”
如果高俅有权力斩杀林冲,是不会客气手软的,高俅不杀林冲而将其送交开封府,这就说明林冲并非禁军军官,是不能用军法处置的。
花荣林冲被称为将军,但是却没有人管提辖鲁达叫将军,而读者诸君都知道,渭州兵马提辖的官职,可是比清风寨武知寨高多了,因为鲁提辖是在职军官,所以他打死百姓身份的镇关西郑屠之后,渭州府尹没有权力抓人,他事先要跟小种经略请示,如果他抓住了鲁提辖,事后还得向老钟经略相公汇报:“下官问了情由,合行申禀老经略相公知道,方敢断遣。”
鲁智深打死的是平民百姓,地方官也没有最终决断权,而林冲“行刺”高太尉,却要由开封府判决,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两个人的身份不一样,一个是军官,一个是从民间聘请的武术教官。
看到这里,大家对宋江不是官、花荣不是将,应该没有什么异议,但是林冲到底是不是军人身份,笔者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最后只好请教读者诸君:林冲这个“八十万禁军教头”,是有品级的朝廷军官吗?如果他是正规军官,他的徒弟操刀鬼曹正,又怎么会去杀猪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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