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
我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出生于湘西南的一个小山村。少时家贫，到高中时家里才通上电。电视嘛，是我工作后为家里添置的。对上海最初的印象源于上学时看的电视连续剧《上海滩》。这部电视剧对很多70年代及80年代初的人都产生过重大影响。当时感觉上海是一个黑帮横行，四处仇杀的恐怖之地。对从小略显胆小懦弱的我来说，真的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到上海工作生活。
上学时看过的一幅漫画，不知道具体年月了，但内容至今依然清晰。漫画上，一列疾驰而过的火车构成漫画的主要内容，一位老爷爷牵着小孙子的手站在铁路旁边，手指飞驰的火车对孙子说：“去上海的”。从此去上海，在我的脑袋里埋下了一棵种子。
1994年秋天，大四上学期，一天中午下课回宿舍的路上，一张贴在布告栏的招生广告引起了我的注意。当时海报前围了很多人，我以为是录像海报，想跑过去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录像。大四课程比较少，晚上看录像是我的必修课。要么做家教，要么看录像，对于没有女朋友的我而言，这就是我晚上生活的全部内容。好不容易挤到广告前，发现原来是一张研究生招生广告。招生学校是上海大学嘉定校区，即原来的上海科技大学。广告介绍了上海大学合并的情况。当时对其中两点内容印象比较深刻。一是合并后的上海大学的校长是物理界重量级人物钱伟长，二是学校毕业75%的毕业生留在上海工作。
就是这张招生广告，让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重大转变。也让我这个山村放牛娃和上海-中国最大，最现代的繁华大都市联系在一起。我们学校是师范院校，毕业后基本从事中学教育事业，当时也算是铁饭碗。上大学不但不要交学费，政府还有生活补贴。生活稍微节约一点，每月只要贴少许钱就可以勉强度日了。对家境贫寒的我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从内心上讲，我并不是很愿意当老师。因为我从小和老师的关系就不是很好，甚至和好几个老师吵过架。对老师的印象很不好。而且对老师那种年复一年的讲解同样内容的生活很是不感兴趣。但考虑到家庭的实际情况，在填高考志愿时，我还是在本科第三志愿填上了这所师范大学。人生有时是很微妙，很滑稽的，就是因为这么一考虑，这么一个第三志愿。就将我扯进了这所学校，成为一名师范生。
九十年代初的中国，教师的地位还不是很高，待遇也不像现在这么好。愿意报考师范院校的人很少，为了提高教师的质量，教育部门决定从我参加高考的那年起，师范院校提前录取，而且只要志愿中有师范院校，且愿意服从分配的。师范院校可以提前调档，提前录取。所以在我们这一届新生录取中，师范院校的录取线很高，我们学校尤其突出，超过重点院校的平均录取线很多。这是从新生入学大会上，校党委书记自豪的演讲中才得知的。入学后才知道我们宿舍的好几个哥们和我一样都是上了重点线，而被这个学校录取了。很多人都愤愤不平。希望通过便的途径跳出师范行业，这其中考研是最简单，最方便的途径。当然对有关系，有门路的人而言，在毕业分配时可以改行，事实上后面也有很多人通过这一途径实现这个目标。但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小孩而言，考研是唯一的出路。所以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就有很多同学开始为考研做准备。
老实的说。一开始我也有这种打算。但考虑到家庭情况，尤其父母年岁已高，我只希望早点毕业工作。至少不需要家里负担，早点回报家里。所以慢慢的就放弃了考研的打算。准备毕业后做一名老师。
回到宿舍后，跟几位哥们，尤其是几位从大一就开始准备考研的哥们，说起这个事情。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邓飞羽也是一个农村来的孩子。学习成绩一直比较好，学习特别刻苦。每次作业我们都是抄他的，考试也是以他为中心，以我为参考。几个准备的比较早的同学对此很是不屑。认为学校太差。说实话，我也是很不屑的。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上海大学，上海科技大学。只知道上海有复旦，有交大，同济和华师大。但对物理界的泰斗-钱伟长，倒是有所耳闻的。但邓飞羽说：他也看到了那个广告，而且准备报考。这让我颇为吃惊。并且他还劝我和他一起考，但要报不同的专业，因为每个专业就招两个人，不想兄弟自残。他给我说了几个理由：
1. 学校没有名气，报考容易，竞争比较小，成功率比较高。
2. 学校新合并，校长有人气，上海比较有钱，等毕业时说不定学校名气就上来了。
3. 毕业后可留上海工作。上海就业机会比较多。
4. 上海打工机会比较多，学校补贴也多，应该可以自立求学，不需家里负担。
5. 或许还能找个上海媳妇。
老实说，正是这几点理由打动了我，也让我重新燃起了去上海的念头。特别是第一点和第四点，第五点诱惑比较大。
从我看到广告到正式考研，只有近四个月时间，时间比较短，只有竞争相对小的地方，成功的可能性会比较大；能够自食其力，不增加家里的负担，父母应该不会极力反对；有朝一日能娶个上海媳妇应该也是很不错的啊。当然最后一点没能实现，也算比较遗憾的一件事。但后来的生活经历告诉我，这其实未必是什么遗憾。
所以从94年的秋天，我做出了去上海的决定，并开始了为期近四个月的奋斗。
奋斗
做出决定后，就需要按部就班的为之努力准备了。考虑到备考时间只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而考试科目有五门（数学，英语，政治和两门专业课）。必须为此制定相应的复习计划。虽然我早已放弃了考研转行的准备，但学习成绩还算可以，尤其是数学和专业课的成绩算是很好的。大学四年没有参加过补考，这也是我一直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情。到毕业时，我们系能保持金身不败的也就区区20人左右（全系共134人）。虽然成绩不算差，但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大家时，还是引起不小的震动和怀疑。甚至有哥们劝我不要报了，免得丢大家的脸。但我意已决。
首先从招生简章上得知，两门专业课和我们所学的专业课很相似，应该不需要花太多的力气去准备。而且了解到去年同系的一位师兄，报考成功。通过电话联系他了解了一些情况，他也告诉我专业课考题不难，不需花太多时间。只要统考科目能过就好说。学校由于报考人数不多，专业课阅卷比较宽松，给分比较大方。学校不想有限的考生因为总分和专业课分数不过线而导致招生人数不满。因为当时研究生录取设两条分数线，一条是总分线，一条是单科线。两条线都过了才能录取。每年都会有很多人倒在单科线或总分线下。尤其是政治和英语两个单科线成了考生的最大拦路虎。所以我的重点是搞定统考科目。
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制定如下应考计划。分科对付。
数学：考试范围比较广，难度比较大，主要是大一大二的课程，时间比较远，大部分已还给老师。只留下一些基本概念。属重点攻关项目。每年很多考生倒在这里。决定所有晚上时间都用来复习数学。直到考前半个月。
英语：难度也不小，但由于一直准备考六级，保持的还不错。除听力稍差以外，应该还可以。听说考试难度和六级相差不多。上次六级考了59分。估计今年的考研单科线不会超过55分。保持每天早上的学习，应该可以过关。而且英语短期也很难大步提高。
政治：内容比较多，需要强记。正好本人记忆功能比较好。决定在考前一个半月开始死背。先买了一本比较好的参考书。到时强背一个月，应该能拿下。其实政治是考研最不应该考的一个科目。大学毕业，人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已基本确立。此时洗脑，实在收效甚微。但为了考试，只有死记硬背了。
专业课两门：由于所考内容和我所学专业比较接近，考试难度也不大，所以应该不需要太多时间复习。决定在白天上课时间完成专业课的复习任务。一三五，二四六分开。礼拜天还可以休息。或者周末还能看一个晚上的录像啊。
确定好计划，盘算下来，个人觉得成功的机会还是比较大的。至少能到70%左右。跟家里写信说了一下。父母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当然也没有说很支持。只是说你自己决定吧。父母只是表示无力供我上研，要自食其力。这在我意料之中。
接下来就按计划执行。每天学习到晚上11：30分左右，有时需要到12点，但我基本上从来不超过12点，因为这会影响第二天的学习效率。宿舍晚上11：30分就要关大门的。所以很多时候需要爬铁门近宿舍楼。一个月之后几个考研的哥们都成了爬铁门高手。开始宿舍管理员还要问问，训训我们。后来知道我们在准备考研就放之任之了。任你爬得哐当哐当响，他也不管了。最多说一句“你们这帮兔崽子就不会轻点吗？”
时间在复习的重压下，过得飞快。考试时间马上到了。考试安排在周末，时间是两天。第一天上午是英语，下午是数学；第二天上午是政治，下午是专业课考试。
到了考试的那一天才知道报考的人数出乎意料的多，报考上海的同学尤其多，不知道报考上海大学的人有多少，反正报考上海院校的考生有5个考场。每个考场有30几个人，所以就我们一个考点报考上海院校的就有近两百人。第一天的考试是重点，毕竟英语与数学是每年单科线的重灾区。果然英语过后，下午考数学时考场里就有很多空位置了，我在的考场大概就有五六人没来参加下午的数学考试。其实考完英语后我的感觉也很不好，估计就四十五分到五十五分之间。但考虑到或许还有机会，再则既然交了报名费，总得考完，否则不是很亏吗。那年的英语考试题出的比较怪异。尤其是作文题，很多人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当年的作文题-PROJECT HOPE。我当时也没有正确的理解它的意思。但我估计和希望工程相关。就朝那方面瞎联想了一把。后面才知道正确意思是希望工程。我也算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回到宿舍后，两个从大一九准备考研的哥们中有一个当场就哭了。在我的全力劝说下，才去参加下午的数学考试的。后来这家伙考上了大连理工大学的研究生，对我很是感激。
数学的考题依然很难。所以第二天考试时，考场上就剩三分之二不到的人数了。监考老师也很无奈的摇头笑笑。专业课考完后，才知道我的估计很正确，题目不是很难，所以主要看英语成绩和数学成绩能否过单科线。总分应该不是问题。
等待
考完试后连看好几天几夜的录像。当是对前几个月努力的犒劳。关于看录像的事情，看来接下来有必要费点笔墨，因为这其中确实有太多有意思而且有些惊险刺激的插曲在里面。
当时的长沙很行看录像，尤其是带色的录像。当时长沙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录像厅。而且生意都不错。少儿不宜的带色录像到处都是，尤其到晚上10点后，基本每家录像厅都会播放黄色录像，只是程度不同而已，是三级还是毛片而已。由于长沙的高校多聚在岳麓山脚下，所以在岳麓山下一带录像厅尤其之多。比较有名气的有师大湖大交界的桃子胡一带，湖大，师大艺术学院附近一带，中南工业大学学生宿舍后面一带。其他地方以水电师范，和湖南轻工学院附近比较出名。而我对看录像尤为喜欢，高中时就很爱看。经常整天泡在录像厅里。一块钱可以看一天。所以在决定考研之前我就经常在这些地方附近出没。现在还记得一些录像厅的名字，罗列几个给大家看看：南院录像厅、成龙录像厅、皇帝录像厅、天马录像厅、大众录像厅、紫云飞录像厅……..。看是否有志同道合者，或许我们曾经在同一录像厅里看过同一部录像啊。这里给大家讲两个有趣的事件。当然这都发生在我作出考研决定之前。
一次和宿舍一小弟去南院录像厅看录像，最后一场是一个比较火爆的三级片，散场后我起身准备回家。但那小弟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让我很是奇怪。我跟他说：走吧！他说：再坐一会，让别人先走吧。等录像厅的人都走光了，他还是不肯起身离开。我说：大家都走光了，可以走了吧。他说再等5分钟就走。他就一直坐在哪里等到录像厅的阿姨把地扫完，才慢腾腾的起身离开。在回宿舍的途中，我一直觉得很怪异，忍不住问他：你刚才干什么不肯走啊。他憋了半天才跟我说：刚才他的小弟弟一直挺的很厉害，不好意思站起来，坐着等它软一些才好意思起来。我考！看个三级片把小子激动成这样。
最有意思的一次是和班长一起去看录像。好像是成龙录像厅，录像厅很大，大概可容纳100多人的样子。那天晚上人很多，基本满员。10点过后，老板开始放色情录像。是个介于三级和毛片之间的片子。我们去的比较早，座位比较靠前。正看得过瘾，突然后面起了骚动。回头一看，不好警察来了，大家慌忙往门口逃。93年到94年上半年，长沙色情录像很火爆，警察也很少过问。到了94年下半年，风声就比较紧了。警察会不时地查夜，抽点查看，其中很多录像厅被查封。湖南轻工学院那边还有几个学生因看黄色录像被抓，最后被学校开除了。所以看到警察来了，心中很是害怕，就拼命的往门口挤。印象中共近来三个警察，两个把住了门口，一个往里走，可能想拿录像机里面的带子作为证据。我因为个子小，比较灵活，而且力气也不小，就从两个警察之间钻了出来，然后拼命的往回宿舍的方向逃跑。跑了一公里左右，没见后面有人追来，就坐在路边休息。庆幸没有被逮住，否则万一被开除，怎么有脸见父母啊。同时也为班长担心，不知道他是否被抓住，抓住了是否会把我供出来啊。班长这个人可不是个义气哥们，这个我心里有数的。所以比较担心，就坐在路边等等他，看他是否也能逃脱。深夜的天很冷，加上心中害怕，我觉得有点发抖。还好五分钟后，班长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原来慌乱中，他的一只皮鞋跑掉了。后来他跟我说，本来他已经被门口的警察抓住了，但那个警察比较贪心，松了一只手，想去抓另外一个想夺门而逃的人。他一使猛劲，才得以逃脱。只是一只皮鞋不知什么时候跑没有了。我说，算了吧，能逃出来已经很幸运了，否则万一报到学校，有可能被开除的阿。他也觉得是这样的。但是他很担心警察会根据那只跑掉的鞋子，利用警犬找到他。后来我们俩商议决定将剩下的那只皮鞋和班长的两只袜子一起丢在路边的臭水沟里。班长赤脚走回家。从此之后，班长得了个外号-毛班长。为此他很是懊恼！
大四课程较少，考研过后，就再有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没考研的同学都忙于找工作，有关系，有门路的同学工作也早已搞定。所以大家整天无所事事。外面录像厅也风声日紧。为了给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找些事情做，以免得惹出什么麻烦。系里决定给了我们一台录像机和一台电视机，可以自由的看录像，租录像带的费用可以报销。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教室里看录像了。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啊。那段时间我们基本把大多数比较经典的港片和奥斯卡经典电影看了个遍。但不能在教室里面公然看黄色录像，实在比较遗憾。
机会总算来了，一天晚上，一个株洲得哥们说他搞到了几个很火爆，很带劲的好片，而且也和学生会 说好了（学生会 是我们年级的人）。今晚学生会办公室没人，学生会 要和女朋友出去HAPPY，晚上不会办公室值班（学生会办公室后面有一个小房间，给值班人员睡觉用的。）。我们准备晚上到学生会办公室里面好好过过毛片瘾。
晚上十点左右，我们五六个毛片FANS来到学生会办公室，把 先生和相关闲杂人员打发走，大概10点半过后，系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旁边教室里也空空如也。学生会办公室位于教学楼一楼的一个U字形拐角处，两边是教室，拐角是厕所和学生会办公室，开口处对着一个很陡的山坡，属于岳麓山脚。上面灌木和乔木扎生，很难攀爬。大概五米高的地方有一条马路，路边有两米左右的围栏。除了教学楼的主入口，和学生会办公室有一个朝外的校门外，其他地方都没有通路可走。11点左右，我们把主入口的大门反锁后，开始欣赏毛片。株洲哥们没有吹牛，带了好几部片子，港片，欧美都有。片子确实很黄很带劲。女演员漂亮，性感而且风骚，男演员孔武有力，很生猛，导演和摄像也很到位，看得确实过瘾。尤其是爬在上铺看片的几位兄弟，把床板弄得直响，差点把床板戳穿了。晚上一点左右，我们正看得高兴，学生会办公室的小门上传来了敲门声。我们赶紧关掉电视机，问谁呀，外面没有回答。过了5分钟左右，见没有反应，我们又继续欣赏。大约过了半小时之后，敲门声又起，而且比刚才更加猛烈。问是谁呀？外面也没回答，只是门敲的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可能是系党委书记来了，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这个部队出身的家伙行事比较诡秘。于是乎大家收好录像带，夺路而逃。唯一的出路就是那个山坡。人的潜能在危机时能发挥到极致的。身材矮小的我，竟然能很快的爬上山坡，翻过那两米多的围栏。要是平时，这肯定是MISSION IMPOSSIBLE的。现在我还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做到的。出来后惊魂未定，大家都很害怕。因为还有一个家伙比较肥胖，没能逃出来。大家都比较担心那个家伙会把我们供出来。我也担心自己前面的努力白费了，甚至可能被开除。几个找好工作的哥们也担心工作白找，面临被开除的局面。大家在学校四处游荡了一会，决定再回去看看情况。几个人蹑手蹑脚的爬回学生会办公室的窗下，往里面偷看，发现里面开着灯，淫乱的呻吟声不断传出。从一闪一闪的电视光中，我们知道里面又在欣赏毛片了。我们又气又急，拼命的捶门。进去后才知道刚才敲门的是学生会 。这丫和女朋友爽了后，本来想到其老乡处HAPPY的。结果其老乡不在，就又回来了，故意吓唬我们几个。只是敲门，不出声。狗日的！太坏了。真狠不得揍死这狗日的。可惜借别人的地方，也没办法，把丫逼急了，告状对大家都没好处的。
接下来就放寒假了，回家过年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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