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顺与岳飞第一次见面,是在杭州城天牢。他是天牢狱卒,而岳飞是他看守的囚徒。在秦桧干预审案之前,岳飞一直都是天牢中的大英雄:
审案之前,天牢内的一众囚徒,都围着岳飞坐着。岳飞说:“岳家军班师回朝,最对不起的是中原百姓……”
十二金牌催王师,疑是当年别汤阴十万岳家军,望着五十里外的汴京城,扬起了南下的烟尘。岳飞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无数拎着茶壶、拿着装满饭菜篮子的老翁、妇人、孩子,拦住他的白马。
这些老弱妇孺,哭泣着对他说道:“我们拎着茶壶、带着饭菜篮子,迎接北伐王师的事情,金人都已经知晓了。今日相公您带着王师回了江南,明天我们这些妇孺又该如何面对金人”?
一旁,无数帮助岳家军搬运粮草、修缮营寨的壮丁,也都坐到了地上。他们没有哭闹,只是坐在那里,停下了手中所有的活计。但岳飞从那一张张呆滞的面孔中,看到了深深地恐惧,与渐渐丛生的麻木。
“过河!过河!过河”!宗泽老帅油尽灯枯前满脸的红光,与此刻中原百姓惊慌失措的神色,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十多年前,那个汤阴岳鹏举,纵马拦在汴梁城门口。对杜充吼道:“中原之地不可放弃!今天一撤,他日不出动数十万大军,收复中原绝无可能”。
十年后的今天,“中兴四将”的他,却在汴梁城外五十里处,带着10万岳家军南下了。岳飞神色复杂地拿出了十二金牌,对中原百姓说道:“朝廷有命,全军南返。我在此再多留五日,你们尽快逃命吧”!
不久后,金人反攻中原,百姓生灵涂炭;河北忠义社联络的各路义军,一支支让金人围剿殆尽……
得到消息的岳飞,再无慷慨激昂的北伐之语,而是上书请求交出岳家军兵权。并且哀痛说道:“十年之功,毁于一旦!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尽忠报国无罪判,风波亭上莫须有天牢中寂静无声,无论多么穷凶极恶、桀骜不驯之辈,都在岳飞的话语中低下了头颅。
“干什么的!聚在一起干什么,闹事的吗”?周边牢狱中,一个个囚徒,凶狠地瞪着隗顺,好像要吃了这个助纣为虐的狱卒一般。
但不久后,大理寺的一行人到来,让岳飞的嘴角散出了一丝柔和的弧度。望着岳飞远去的身影,隗顺暗暗攥紧了拳头,而后又缓缓松开。他自嘲地想到:“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杭州城无人问津的小人物,大英雄的世界不是属于我的”。
大理寺中,面对各类“谋反”的证据,岳飞不置一词。而后一个转身,撕烂了上身的袍子。主审官何铸望着那刻在骨肉上的“尽忠报国”四字,再也敲不下手中的惊堂木了。
何铸仔细查案,最终判定岳飞无罪,并上报了宰相秦桧。秦桧脸色阴沉,说道:“此上意也”!何铸神色呆滞,良久之后肯定地说道:“可那是刻在骨血里的尽忠报国”!
天牢内的隗顺,并不知道外面围绕岳飞发生的大事件。他依旧每天在牢门外路口,望着那围成一团的人,并及时喊出一声声“干什么呢”?
直到有一天,天牢中的隗顺,望着岳飞出去,却再也没有等到岳飞回来……
三千米安葬英雄魂,二十载死守昔日情当天夜里,隗顺打探到,岳飞已经被处死在了风波亭。英雄的末路,留下的只是一句“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激烈的思想斗争,在隗顺脑海中进行着。
理智告诉他,他只是一个狱卒,一个杭州城的小人物,不能触碰这些大人物。但良心告诉他,一个英雄的身躯,不该带着“尽忠报国”赤裸在牢狱墙角。
最终,漆黑的月色下,隗顺战战兢兢背起了岳飞的尸首。逃出了天牢,逃出了城墙,逃到了杭州城外的九曲丛祠。单人背着一百多斤的岳飞,隗顺摸黑走了数千米,最后累得爬到了目的地。
为了日后辨识,隗顺将岳飞身上的玉佩贴身埋下,葬在了九曲丛祠一侧山林中。并在那片没有坟头的墓地上,栽下了两棵再寻常不过的橘子树。
再后来,关于岳飞的说法越来越多:有人说为了与金人议和,朝廷冤杀了岳武穆;有人说一介寒士刘允升,为岳飞伸冤而死在了大理寺;还有人说,岳飞死后韩世忠质问秦桧为何杀人,秦桧说:“莫须有”……
隗顺依然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没有人会将一个狱卒,和名扬天下的岳武穆联系到一起。十多年后,隗顺走完了小人物的一生,这一生他也再未做过比那一夜更惊心动魄的事情。
在他临死前,岳飞依旧背着谋反的罪名,他不敢对任何人说岳飞的墓地,也看不到英雄昭雪的任何希望。他带着仅有的一丝希冀,偷偷告诉了儿子岳飞的埋骨之地,而后走完了小人物的一生。
数年之后,宋孝宗为岳飞平反,顺应民意兴兵北伐。此时,距离岳飞冤死风波亭已经20年了,就是隗顺亡故也有数年之久了。
宋孝宗以500两白银悬赏,高价寻找当年岳飞遗失的尸骨。隗顺的儿子,向官府告知了父亲临终前交代的地址。岳飞的尸骨才被迁移到了西湖之畔,这才有了流传至今的“宋岳鄂王墓”。
时至今日,岳飞那“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天下太平矣”;“北虏未灭,臣何以为家”;“冻杀不拆屋,饿杀不打掳”;“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精神依旧在传扬。
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是有西湖。
岳飞、于谦、张沧水,共同留下了“西湖三杰”的佳话。他们是英雄,是为了亡国亡天下而奋斗不止,丧失了生命的民族英雄。
孙中山说:“岳飞魂,是中华民族的精神代表,也就是民族魂”。但今天我们也要说,一千年前的南宋,有一个叫隗顺的狱卒,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我们的英雄,也为我们民族魂埋下了种子。
隗顺不甚勇敢,也做不了太多的事,甚至生前不敢为岳飞说半句好话。但也就是这么一个小人物,孤身一人背着岳飞尸体,走了3000多米,并进行了安葬。逃出监狱、逃到城外、单人埋葬,其中多少艰辛我们不得而知。
但我们应当知道,隗顺就是那晚最勇敢的人!“小人物”与“大人物”相勾勒,小坚持与大奋斗相结合,人民塑造了历史,也凝聚出了不朽的民族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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