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故事:大小姐爱上了一个厨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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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短篇故事:大小姐爱上了一个厨子(上)

故事首发于纳兰云斋,原创古风故事号,侵权必究。作者:刘十九。

1

夏末的午后,南风似有似无。不凉不热的好时辰,猫儿都要打个盹儿。

秦文茵决定,偷得浮生半日闲。

煮了一壶咖啡,选了一本书,得趣之时,郑信夫偏偏走了进来。

“Oh!Coffee!我来得真是时候!”说着也不用让,轻车熟路地寻了杯子给自己倒上。

秦文茵头都懒得抬,这郑信夫有事没事就大大咧咧往她跟前凑,偏偏外头都知道他们是有婚约的,总不好撵他出去。

郑信夫的母亲与文茵的母亲是手帕交,自小他们也是相熟的,只是少年时一个去上海,一个出了国,幼时玩伴的交情便淡了。

郑信夫也算是有志青年。当初郑老爷是盼着他出国学些西洋经济学回来,做大家业,不想出国后一年,他先斩后奏,私自改了专业学了医科。如今归国,开了蓝桥镇第一家西医外科诊所。

他本可以留在国外,或者去大城市,在蓝桥镇这么个小地方开西医诊所,三年五载内门可罗雀是必然的。凭着这一点,文茵对郑信夫是很敬佩的。

敬佩归敬佩,文茵还是顶厌烦他的某些行为。

比如在外人面前,他总是黏腻腻地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我们文茵”,就好像她嫁给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比如他跟旁人说话时候倒正常爽利,唯独跟她说话时,非要在一句话里夹着半句洋文,不就显摆他留过几年洋么?

文茵本想,如今她一手栽培的心腹兼闺蜜,京墨,已能独当一面了。今日偷个懒,松泛一下午,这郑信夫一来,便没个静了。

也不是舍不得那点咖啡,但你喝就喝吧,非要隔一会儿就“啧啧”地吧唧几下嘴,好像一个喝老酒的老农。

文茵尽量克制自己,不把厌烦写在脸上。

那边,郑信夫穿着他的小羊皮鞋,咔哒咔哒地来回踱步。踱到书架前,回头礼貌地问:“May I?”

要看书就看,哪儿那么多话,文茵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意思是您自便。

好在,人沉浸到书里,他便安静了下来,文茵只觉耳根清净了,刚翻过一页书,郑信夫那边突然大叫一声:“To be,or not to be……莎翁真是神来之笔!”

文茵放下手中李公耳所著的《家庭食谱》拍案而起,真想把这个聒噪的人赶出去。又一想,自己到底一直利用着他来掩盖自己的一桩秘密,愧疚感逼着她好脾气地说:“郑医生,我们安安静静互不打扰地看会儿书,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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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文茵愧对郑信夫,因为蓝桥镇人人都道他二人是顶尖的青年才俊,有婚约在身,只待鸾凤和鸣那一日。

而实际上,文茵另有心上人,郑信夫不过是她挡在人前的体面替身。

自从丧母,文茵回乡两年了。

她父亲越发不理生意,一味交给她打理,每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读书习字、斗鸟赏花。

她当初的丫鬟京墨嫁给了玉器行少东家子骞,既是玉器行少奶奶,又是捉月楼掌柜,如今是蓝桥镇第一能干的女子。

其他各项生意也自有用久了的掌柜打理,京墨慢慢从生意中抽身出来,能躲躲懒了。

那一日京墨跟她报账,说客流量越来越大,杯碟碗盏损耗也多,需要更替一批新的了。文茵自告奋勇去采购,心里一面好笑,自己这个东家小姐,如今倒被掌柜派了个闲差,焉知不是京墨得力之故。

第二日一大早,文茵带着两个伙计,赶了两挂马车出发,前往蓝桥镇外的孙家窑场。

及至验货、装车完毕,已过了晌午。回程路上有香味传来,赶车的伙计肚子咕噜咕噜直响。文茵这才想起,忙过了饭点儿,还没张罗伙计们吃饭。

远远瞧见前方路边有凉棚,帆布上写着一个“食”字,想必香味就是那里传来的。

凉棚里有一老一少,年老的在灶台前控火,年轻的在案上备菜。

见地方简陋,文茵也不穷讲究,只吩咐随意上菜。不肖一盏茶的功夫,饭菜上桌。一叠小糖窝窝,两碗香米饭,榨菜肉沫蒸豆腐、白灼菜心、熘鸡脯、卤牛肉。文茵带着两个伙计,分量刚好。

她内心揣度,店家虽不殷勤招呼,却是心细的。两大碗香米饭是给两个饭量大的伙计的,小糖窝窝自然是给她的,菜肴荤素搭配甚是得宜。

尝到第一筷子时,文茵便知遇上高手了。两个伙计直呼饿过了头,吃什么都觉香。没一会,一桌子饭菜只剩葱蒜等辅料了。

文茵还想试试店家的底,低声问伙计:“我还能吃得下,你们呢?”

一个伙计精怪地笑道:“大小姐不提我也不好意思开口,离饱还远着呢!”

文茵一拍腰包,豪气道:“敞开了吃!”

另一个伙计也不废话,扬声喊道:“再来个莲子蒸肉!”

“来个牡丹鱼片!”

“左宗棠鸡会做吗?”

“板栗烧牛蛙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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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直到日头西斜,三人把店家所有食材都吃光了,两个伙计直呼,跟着大小姐出来办差有口福。

文茵起身来到灶台前,对那老师傅施了一礼:“老师傅,实不相瞒,我们是同行,蓝桥镇内捉月楼正是我家的买卖。老师傅手艺精湛,蓝桥镇食客们若能尝上这地道的宫廷菜肴,也不辜负您的好手艺。野摊子辛苦,老师傅可愿到我家酒楼来?酬劳您来定,我绝不划价。”

那老师傅原是不起眼地蜷在灶台前,听了文茵的话,起身“啪啪”展了展围裙道:“小姐好眼力,既看出我是打宫里出来的,必知我是个没根儿的奴才,小姐不介意吗?”

文茵笑得爽朗:“英雄不问出处,我只敬佩有本事的人。”

那老师傅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慈祥地笑道:“小姐好眼力,却也有走眼的时候。见我是个有资历的老师傅,便以为今日的菜都出自我手吧?实则不然,今日三位尝的菜肴,都是我这徒儿做的。”

文茵这才仔细打量那年轻人,高挑精瘦,手臂上的肌肉从不沾一丝油星的白布短褂里露出来。见文茵大大方方地瞧着他,他紧张得双唇紧抿,眼神都没处放了。

听老师傅讲,他的徒儿张守诚,也是蓝桥镇人,家中还有一兄一妹。幼时生计艰难,他父亲决定留下长子帮着妻子持家,自己带着幼子进京,投亲靠友谋出路。

兵荒马乱中,张父横死,张守诚八岁沦为乞丐,后遇到刚出了紫禁城的御膳房太监,拜了师傅,自此相依为命。

如今,老师傅年岁渐长,年轻时吃苦受罚攒下的伤病都找来了。也留恋灶火上的功夫,却实在干不动了。一身手艺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徒儿,徒儿本可到大城市的大馆子里谋个好差事。但带着一个太监师傅,哪家东家能同意?

于是他带着师傅回到自己的家乡蓝桥镇,寻到了多年未见的母亲兄妹,又在镇子外头支了个食铺谋生。

老师傅讲到激动处,白净的脸上有些泛红。一个王朝的倾覆,一群苦命人的迷茫,多少故事都在他欲落未落的那一滴泪里。

文茵正色道:“请张师傅到我家酒楼掌灶,我会在酒楼附近另租院子安置老师傅,从此老师傅的房租、衣食,皆从捉月楼账上出。”

4

捉月楼来了会宫廷菜的师傅,生意越发红火,京墨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

人们争相来捉月楼吃菜,京墨先是想办法腾挪地方多加几桌,仍是不够,食客们甚至愿意在捉月楼外排队等空桌。

所有红火都是冲着张守诚来的,其他师傅生出了不满,明里暗里难听的话就多了。编排来讲究去,无非说他师傅是太监。

甚至连管砧板的伙计都敢对他挑刺。一早备菜,旁的师傅不需要他也备好,张守诚每日工作量最大他却没给备。只问了一句,那伙计便愤愤地说:“师傅教我这手艺,是给大师傅们傍活的。我是舍不下脸,认那没根儿的当师傅。让我给奴才的奴才傍活,师傅没教!”

文茵走进后厨的时候,正赶上张守诚第一次发火。他走到砧板前,手腕一抖,菜刀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咚地一声,稳稳落在砧板上。

这一下就算是张守诚这个沉默的老实人宣泄情绪了。随后他就没事一样自己备菜,该切片的切片,该切丝的切丝,再不理人。

文茵走进来对那个伙计说:“不敬前辈,不守好自己这摊活,也是你师父教的?张师傅玩刀时候,你还不会走路呢!哪日你功夫胜过他,再说硬气话!”

说罢文茵朗声对众人宣布:“即日起,张守诚师傅为主厨,各位师傅仍旧掌着自己的拿手菜,但客多繁忙的时候,后厨所有人都有给张师傅傍活的义务!”

众人唏嘘,有人嘟哝:“凭什么呀!”

文茵道:“我知道你们行当的尊卑规矩,但我也知道,你们这行,谁有手艺谁是爷。还是那句话,想说硬气话,凭本事。今儿规矩我说给大家了,若有不同意的,去柜上领钱走人。”说罢转身出去。

张守诚突然出声唤他:“大小姐!”

文茵驻足回头,却听张守诚呆呆地问了一句:“大小姐晌午在店里用饭吗?”

过了午间饭口,张守诚亲自端着托盘来到雅间。

鱼戏莲黑燕麦粥、玉兔豆沙包、翰林焖猪蹄、酒香贵妃翅、翡翠五丝卷。

京墨在旁夸张道:“难怪人人都说,跟着小姐吃饭,就有口福。若不是借了东家小姐的光,我哪有福气尝到张师傅的手艺。”

被人夸赞了,张守诚淡淡地憨笑,又下意识地抿紧了嘴,思虑再三说道:“若是东家和掌柜吃着可口,每天忙过饭口我都做给你们吃,不费什么事的。”

文茵轻轻咬了一口做成玉兔状的豆沙包,香甜绵密的滋味入口,她的心也在跟着融化。

她如今二十二岁了,对从前那个在上海读书的她来说,二十二岁还小。但对于蓝桥镇的秦家大小姐来说,二十二岁已是老姑娘了。

从前有母亲在她身后,她可以由着性子慢慢等着心悦之人。如今母亲不在了,她年岁渐长,族中婶子伯母们开始忧心她的婚姻事,大家女儿,须得嫁个体面人家,再没人问过她的心里想要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要个品性高洁的人,一个真正的君子。

5

自小长在秦家大宅,许多人和事看多了,人才变出个清冷的性子。

父亲与母亲何等情深,又是借着岳家助力才有了今日秦家全族的富贵。即便如此还是娶了二姨娘,又娶三姨娘。

那是旧时代的事,男人若不纳几个妾,便撑不起大家大业的脸面,女人若阻挠,便失了大家主妇的气度。

她只知道父亲母亲都不快活,娶了二姨娘三姨娘,父亲心累,母亲也心寒。

少时那几年,二姨娘常借着酒醉为自己鸣不平,三姨娘上蹿下跳地巴结讨好,时刻要凭借她那来路不明的儿子突显自己的地位。

母亲不愿她被这样一个家困住,早早把她送到上海的舅舅身边读书。

如今母亲没了,她一个女儿家掌着生意。没有姻缘也罢,若有,她希望遇上一个君子,不论什么出身,只愿他单纯地爱慕秦文茵这个人,而不是贪恋秦家大小姐背后的家财门第。

第一次在凉棚里打量张守诚的时候,她就有一丝心动。

这个老实到木讷的手艺人,不忘师恩,不嫌负累,一身好手艺甘愿支野摊子,也对老来无依的师傅不离不弃。

除了逝去的母亲,再没人在一饮一食上无言地给过她关怀。那小糖窝窝,那玉兔儿豆沙包,奉上这样精巧吃食的人,明着当她是东家大小姐,内心里是把她当成了可人疼的小闺女。

最早看出她这番心思的是京墨,文茵也不瞒她。只替她去探张守诚的话。

张守诚嗫嚅道:“文茵小姐是何等的人物,我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宝贝着,可我只是个厨子……”

话转到文茵这个,便什么都明白,她到底跟母亲当年一样,姻缘上第一个考验就是门第之差。

当初,父亲凭自己的努力从伙计到账房再到掌柜,一路给自己挣出体面,终于与母亲并肩而立。张守诚既对自己有这般情谊,会不会也如父亲那样争取呢?

并不会。

除了日日越发用心地为她亲自己做吃食,张守诚再未多迈出一步。

这一日午后,他照例端着托盘进来,文茵道:“下雨天客少,咱们松泛松泛,喝点酒吧。”

酒过三巡,京墨道了声:“不敢再喝了,一个东家、一个主厨、一个掌柜都不顾正事可不成,你们尽兴,我出去支应着。”

京墨走后,文茵单刀直入道:“我二十二岁了,每隔几日就有人来张罗我的亲事。”或许因为喝了酒,张守诚很大胆地说:“再等我一年半载,我再攒些钱,你是大家小姐,跟我已是委屈,婚礼上我尽最大努力体面些。”

文茵留下了一行泪道:“我不在乎那些,哪怕没有婚礼也行啊!我只在乎你的一颗完完整整的心。”

不再透过一碟点心一盘菜递话,不再用一个背着人的眼神传情,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直抒情谊。

借着酒劲,张守诚第一次唤了一声:“文茵!”

隔着桌子,他攥住她的手,她便使劲往他的手心里钻。

他近乎祈求地说:“再等我一年,最多两年!”那双常年低垂着的眼睛里满是爱而不得的煎熬。

6

等待,也是有代价的。

未嫁之女,日日如男人般在外行走,多少双眼睛盯着。

每逢有三姑六婆好心问询婚事,文茵总要找个理由回绝。

母亲新丧、生意太忙。

如今母亲没了两年,生意也步入正轨,她再难找到站得住脚的理由,倒是二姨娘替她挡了回去:“我们文茵才在外面苦读多年回来,又可怜她没了母亲,操持家业。如今老爷说了,舍不得让她早嫁人,我也是这个主意,姑娘吃了这许多苦,须得在家享几年闺阁女儿的福。”

那相劝的女眷倒是一番好意,只是说出的话不太中听:“你们老爷糊涂,女大不中留,别把姑娘耽误了。再者你这做后娘的,荒了前房女儿的婚事,往后一辈子都落人话柄。”

二姨娘凌厉地道:“嫌话让人说去,我只无愧自己的心,无愧太太多年善待我就是了。太太生前的意思,万事得文茵高兴、乐意才行,她不乐意的事,谁也强求不得。”

私下里二姨娘好心提醒文茵:“我知道你对张守诚有意,我也不是那老古板,讲什么门第规矩。我瞧着他是个能干心实之人,倒是能待你好。但我令人查了查他家……”

文茵一扭身子,有些气恼,却是闺阁女儿对亲娘才有的性子:“二娘你这是做什么!让人以为我们欺凌人家!”

二姨娘一面给文茵扇着扇子,一面道:“你二娘是那没分寸的人吗?又不是让人去他家耍一通威风,我只是令人去他家附近打听了一下他家中的人和事。

“也是个苦命人家,他有个寡母,有个十四五岁妹子,大哥在码头上做苦力,快三十了还没说上媳妇,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什么都不劝你,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怎么打算,你自个儿掂量。”

怎么打算呢?

她将女儿家的颜面抛下,打定主意等他一年,一年不成就等两年。

可是等过一关又来一关,等到他攒够娶她的钱,还要等他的大哥先成婚。

文茵有些委屈,她不顾自家的规矩颜面,却要为了他家的规矩颜面苦等。

她曾经提议要拿自己的体己钱跟他放在一处攒着,张守诚却是个有志气的:“想娶你,本就是我高攀,难道还好意思用你的钱来娶你不成?我知你一片真心,只求你再等等。”

再等等……又再等等。

7

等待那么漫长,唯有生意火爆令她高兴。因为当初她跟京墨合计出一个规矩:生意好时,抽出一成利润给捉月楼上下打赏,鼓舞干劲。她想张守诚多拿些额外的银钱,距离他攒够本钱的日子就近些。

可是好几次,师傅伙计们得了赏钱都高兴地商议这钱怎么用,有说要攒着娶媳妇的、有说买双新鞋的。他的回答是,给小妹买新衣,给大哥攒起来,买点稀罕点心孝敬母亲。

众人都道他孝顺顾家,文茵心内却一片凄凉。他的家是个无底深渊,他稍稍有点儿钱都要思及穷苦的母亲兄妹。对他来说,办一个风光靡费的婚礼,娶个大家小姐去过富贵日子,也许是对他苦难日子背叛,和对穷困家人的愧疚。

可她就是偏偏看上了这样一个人,甘愿为他无尽头地熬着自己的心。

文茵没想到,凡事不理的父亲,会过问她的事。

那日在父亲院中,父亲一边给鸟儿喂食,一边闲闲地问:“看上了个厨子?”

文茵惊道:“谁告诉您的?京墨这丫头出卖我?”

秦老爷拿帕子擦着手道:“别赖旁人。别说秦家,可着蓝桥镇,什么事能瞒得住你爹我。

“你别怪我把一摊子家业丢给你,这一片家业是你娘的嫁妆也是我的心血,早晚都是你的。你娘没了,我不能让你像我一样沉沦失志,我得让你忙起来,走出去,我得让你被困难压着没功夫伤心。

“实际上,这几年我一直在背后替你掌着眼,不然凭你一个小丫头,真能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

(未完待续)

标签: 历史人物短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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