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冯骥才短篇小说集《俗世奇人》里的《好嘴杨巴》
“李中堂正要尝尝这津门名品,手指尖将碰碗边,目光一落碗中,眉头忽地一皱,面上顿起阴云,猛然甩手“啪”地将一碗茶汤打落在地,碎瓷乱飞,茶汤泼了一地,还冒着热气儿。在场众官员吓懵了,杨七和杨巴慌忙跪下,谁也不知中堂大人为嘛犯怒?
当官的一个比一个糊涂,这就透出杨巴的明白。他眨眨眼,立时猜到中堂大人以前没喝过茶汤,不知道洒在浮头的碎芝麻是嘛东西,一准当成不小心掉上去的脏土,要不哪会有这大的火气?可这样,难题就来了——倘若说这是芝麻,不是脏东西,不等于骂中堂大人孤陋寡闻,没有见识吗?倘若不加解释,不又等于承认给中堂大人吃脏东西?说不说,都是要挨一顿臭揍,然后砸饭碗子。而眼下顶要紧的,是不能叫李中堂开口说那是脏东西。大人说话,不能改口。必须赶紧想辙,抢在前头说。
杨巴的脑筋飞快地一转两转三转,主意来了!只见他脑袋撞地,“咚咚咚”叩得山响,一边叫道:“中堂大人息怒!小人不知道中堂大人不爱吃压碎的芝麻粒,惹恼了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这次,今后一定痛改前非!”说完又是一阵响头。
李中堂这才明白,刚才茶汤上那些黄渣子不是脏东西,是碎芝麻。明白过后便想,天津卫九河下梢,人性练达,生意场上,心灵嘴巧。这卖茶汤的小子更是机敏过人,居然一眼看出自己错把芝麻当做脏土,而三两句话,既叫自己明白,又给自己面子。这聪明在眼前的府县道台中间是绝没有的,于是对杨巴心生喜欢,便说:“不知者当无罪!虽然我不喜欢吃碎芝麻(他也顺坡下了),但你的茶汤名满津门,也该嘉奖!来人呀,赏银一百两!”
这一来,叫在场所有人摸不着头脑。茶汤不爱吃,反倒奖巨银,为嘛?傻啦?杨巴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叩头谢恩,心里头却一清二楚全明白。”
2. 唐代张鷟(zhuó)的笔记小说集《朝野佥载》:
唐散乐高崔嵬善弄痴,太宗命给使捺头向水下,良久出而笑之。
帝问,曰:“见屈原云,‘我逢楚怀王无道,乃沉汨罗水。汝逢圣明主,何为来。”
帝大笑,赐物百段。
译文:唐朝宫中表演戏曲、杂耍人的高崔嵬,擅长装疯卖傻来逗人发笑。
一次,唐太宗想捉弄他一下,突然命侍卫将他的脑袋按入水中,过了好一会才松手。
高崔嵬差点活活憋死,从水中抬起头来,心里恐惧至极,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冲着唐太宗傻笑。
太宗问:“你笑什么?”
高崔嵬说:“我在水中见到屈原了。他跟我说:‘我侍奉楚怀王这个无道昏君,才投汨罗江而死;你侍奉的是圣明之主,到水里来干啥呀?’”
太宗听罢哈哈大笑,重赏了他。
3. 南朝的《世说新语·排调第二十五》
晋元帝皇子生,普赐群臣。
殷洪乔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 。
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焉?
4. 东晋开国皇帝晋元帝司马睿的一位皇子降生了,心情大好,就要赏赐群臣。
有个大臣叫殷洪乔,想拽几句来恭维皇帝。
这哥们上前一步,辞谢道:“皇子诞生,普天同庆。下臣我无功受禄,受之有愧啊、有愧。”
满朝大臣都惊呆了。
但元帝笑道:“废话!这事儿能让你有功劳吗?”
还好遇到一位情商高、有幽默感的皇帝,不然小命不保。
5. 民国徐珂的《清稗类钞》关于纪晓岚巧对乾隆:
纪文达体肥而畏暑,夏日汗流浃背,衣尽湿。时入值南书房,每出,至值庐,即脱衣纳凉,久之而后出。高宗闻内监言,知其如此,某日欲有以戏之。会纪与同僚数人,方皆赤身谈笑,忽高宗自内出,皆仓皇披衣。纪又短视,高宗至其前,始见之,时已不及着衣,亟伏御座下,喘息不敢动。高宗坐二小时不去,亦不言。纪因酷热不能耐,伸首外窥,问曰:“老头子去耶?”高宗笑,诸人亦笑。高宗曰:“纪昀无礼,何得出此轻薄之语!有说则可,无说则杀。”纪曰:“臣未衣。”高宗乃命内监代衣之,匍匐于地。高宗厉声继问:“‘老头子’三字何解释?”纪从容免冠,顿首谢曰:“万寿无疆之为‘老’,顶天立地之为‘头’,父天母地之为‘子’。”高宗乃悦。
译文:清代大才子纪晓岚体态肥胖,北京的夏天热的要命。他在南书房值班时,就经常跟同僚们脱掉上衣,躲起来乘凉偷懒。
乾隆得知此事,打算恶搞他。
这天,纪晓岚与几位同僚正光着膀子聊天扯皮,乾隆来了个突然袭击。
大伙远远看见皇上来了,忙不迭披上衣衫;唯独这纪晓岚是近视,发现皇上的时候已来不及穿衣,急忙一翻身躲在御座之下。
乾隆装作没看见,径直走过去,就坐在了御座上。
纪晓岚在下面一动不动,大气都不敢喘。
乾隆强忍着笑,就这么不言不语,坐了两个小时。
本来天气就酷热难耐,还得趴在那一动不动,纪晓岚简直要热疯了。
又过了很久,周围安静得出奇,纪晓岚便悄悄伸出头来,问同僚:“老头子走啦?”
乾隆哈哈大笑,连同僚们都笑了。可把纪晓岚给吓坏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乾隆把脸一板:“大胆纪昀!为何对朕如此无礼,称呼朕为‘老头子’!”
纪昀稳了稳心神,从容地披上衣服,磕头说道:“万寿无疆之为‘老’,顶天立地之为‘头’,父天母地之为‘子’。”
乾隆听了还挺高兴。
6. 有一次,曾国藩吃完晚饭后与几位幕僚闲谈,评论当今英雄。
他说:“彭玉麟、李鸿章都是大才,为我所不及。我可自许者,只是生平不好谀耳。”
其中一个幕僚说:“各有所长:彭公威猛,人不敢欺;李公精敏,人不能欺。”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
曾国藩问:“你们以为我怎样?”众人皆低头沉思
忽然走出一个专做抄写的后生插话道:“曾师是仁德,人不忍欺。”众人听了齐拍手。
曾国藩十分得意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后生告退而去。曾氏问:“此是何人?”幕僚告诉他:“此人是扬州人,入国学,家贫,办事谨慎。”
曾国藩听后说:“此人有大才,不可埋没。”不久,曾国藩升任两江总督,就派这位后生去扬州任盐运使。这个人,就是“两年四级跳”的两湖总督陆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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