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某些历史人物,也如围城,例如孔祥熙,墙内芬芳墙外脏,在城里人的眼中,他有可贵之处,是有功的;在城外人的眼中,他平庸腐朽,让人憎恶。
孔祥熙,字庸之,号子渊,1880年9月11日出生在山西太谷县一户儒商家庭。孔祥熙一向宣称是孔子后裔,先祖曾在明万历年间中过进士,在山西做过好几任父母官,后来便落籍在了山西。
民国孔宋家族,发迹的根本在于时运。这两个家族之所以能抓住时运,跟祖父辈的处世修为、入世智慧有很大的关系。孔祥熙的祖父孔庆麟是个人物,他因接掌二叔孔宪仁的志信票号,早早地就成了太谷富户。但此人富而不骄,一生崇尚勤俭,对修路筑桥之类的善举毫不吝啬,在地方很有名望,给后代留下了很值得一品的家训。
孔祥熙的书房中就挂着祖父亲笔所书的一条家训——
“做几件学吃亏事以百世使用,留一点善念心田使儿孙永耕。”
横批:“虚心味道”。
孔庆麟死后,只给五个儿子留下三十亩薄田。三子孔繁慈也就是孔祥熙的爹,早年还算争气,考取过贡生,在北京票号做过文案,但后来就不行了。
晚清民初,鸦片流入中国,根本目的是赚取白银,山西作为当时最重要的白银流通地,烟毒也最为猖獗,许多票号掌柜的都因吸鸦片最终破产。孔祥熙的爹就是如此,虽然他没有因此败光家业,冻毙街头,但孔家却也从此败落下来。
孔祥熙四岁由母亲庞三奴启蒙,六岁丧母后父亲因为喜爱教他读书很用心。老爹毕竟有贡生的底子,因此孔祥熙的国学底子很扎实。
九岁那年,孔祥熙害了一场大病,中医束手无策,最后是传教士用西医救了他一命。此事对孔氏家族的运势影响很大,病愈后,孔家父子对洋人教会不仅心怀感恩之心,而且觉得洋人教会能指引前途,于是在老爹的支持下,孔祥熙进入教会所办的华美公学,毕业后,又进一步考进了美国基督教公理会在直隶通州开设的潞河书院。
在潞河书院读书时,孔祥熙受洗礼,成了一名基督徒。
义和团运动爆发时,孔祥熙害怕殃及自己,于是潜回家乡。哪知道太古一样烧教堂,杀教民,好在孔家在地方有声望,这让基督徒孔祥熙躲过了一劫。
风暴过去后,孔祥熙负责太古教案的善后工作,公理会欣赏他的办事能力,不久即由书院出面保送他去美国留学。
1905年,孔祥熙从俄亥俄州欧柏林学院毕业,之后又入耶鲁大学主修矿物学,并且获得了硕士学位。
喝了洋墨水,孔祥熙没有成为半个洋鬼子,这一点与宋子文很不同。从耶鲁毕业后,孔祥熙没有留在美国找机会,而是迅速回国,在太古县创办了铭贤学堂,也就是山西农业大学的前身。
孔祥熙办学堂,讲西方的科学知识,也讲一些很有批判精神的观念。例如,孔祥熙反对早婚早孕,他时常告诫学生:“母壮儿肥,古今认为公例,十三四岁还没有发育完善的父母,生下来的孩子,怎能够健康?”
从这个小小观念便可以看出,孔祥熙是一个有务实主张的人,他有老树开新花的底蕴,不落后,也不激进。
辛亥革命爆发后,孔祥熙利用孔家在太古的号召力组成民团,成为山西中路军民军总司令。但孔祥熙的革命性并不强,1912年世道稍微平稳之后,他便去职,专心办起教育,做起生意来。
论做生意,孔祥熙不仅兴趣浓厚,而且很有一套。那一时期,他获得了英国壳牌火油在山西的独家代理权,靠着经营煤油生意,很快成为太古首富。
作为务实的中国人,成家立业缺一不可。娶宋家大小姐之前,孔祥熙曾娶过潞河书院的同学韩玉梅,两人的感情原本很好,只是后来韩玉梅因肺病去世了,加之那一时期时局动荡,袁世凯大肆镇压革命党人,孔祥熙这才于1913年东渡去了日本,一为暂时离开丧妻伤心地,二为躲避潜在的风险。
到日本后,孔祥熙很快成为中华留日基督教青年会总干事,并且结识了宋氏家族的大家长宋查理。
宋查理来日本,本是为了看望长女宋霭龄。当发现宋霭龄与孙中山感情有些暧昧时,他便一眼相中了三十出头,不仅稳重可靠,而且是基督徒,还是太古首富的孔祥熙。
就这样,日本横滨的一所小教堂里很快传出了《婚礼进行曲》,孔祥熙与宋霭龄正式结为夫妻。
自打成为宋家的女婿后,孔祥熙的时运就来了,当然他的个人能力也撑得起。
孔祥熙的时运首先体现在财运上。刚回上海,他便开始炒房,连黄兴的旧居也敢拿下,短短几年时间,便赚到了六十万。等到孙中山娶了宋庆龄,成了二连襟之后,孔祥熙善于经营人际交道的一面跟着又体现了出来,奉命携带《建国大纲》手稿,前往北京策反冯玉祥,搞出一个北京政变,便是那一时期他的杰作。
孔祥熙发迹后,在他身上有一点很鲜明,也很深沉,那就是此人很得中国官场中人的厚黑精髓。古往今来,在中国官场,纯粹的庸碌之人是爬不高的,强横的骄纵之人也是爬不高的。在中国官场,不怕你黑,但必须有厚度。简单说,你不仅要善于做事,还要善于做人,在世人面前暴露出贪并不可怕,要害是让核心人物记住你的忠。
1925年3月,孙中山在北京逝世,苏联的水晶棺材一时运不来,这时候最会做人的是孔祥熙,是他拿出5万元为国父买了一副铜棺。此举不仅让他获得了许多人的赞誉,更让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总理遗嘱的见证人。
1926年,孔祥熙回广州,任广东革命政府财政厅长,为蒋介石管理后方财务,拉拢各方势力。1927年,蒋介石与宋美龄在上海举行婚礼,宋子文、宋庆龄皆反对,但孔祥熙不但高调支持,而且还投其所好地给蒋介石送了一套中华书局出版的《四部备要》,共计十箱。
蒋介石当政之后,经济上先倚重的是大舅子宋子文,但宋子文强势倔强,一味与欧美搞高层外交,个人主张多,绝对忠诚少,蒋介石感到头痛,隐忍多年后终于在1933年一脚将宋子文踢开,扶孔祥熙上了位。
孔祥熙执掌民国财政金融大权,时间不短,近十年之久。
这十年,最能体现孔祥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外人给他的评价,多是差评,说他贪赃枉法,祸国殃民,实乃民国最恶劣的贪腐家族;但蒋介石却认为他是抗战第一功臣,虽有一些污点,终归是股肱忠臣。
正因为如此,孔祥熙成了民国官场的怪现象,各方人士虽然不断发起倒孔行动,但蒋介石总是一味袒护,即便孔祥熙闹出美金公债舞弊案,蒋介石对他也仅是只撤职而不查办。
何以至此呢?
孔祥熙会经营“忠”是最重要的原因,其次他的确是个善于处理现实问题的能人。有这两根支柱在,即便他再贪腐,孔氏高楼也不会轰然倒塌。
抗战胜利前夕,孔祥熙因涉嫌贪腐而辞去本兼各职之事时,蒋介石曾将其全部归咎于敌人“千方百计、造谣惑众,动摇中外舆论”所致,他的理由是,当孔祥熙辞职时留在国库的黄金和外汇价值超过十亿美元,实为“中国财政有史以来唯一辉煌之政绩”,仅凭这一点,“其为贪污乎?其为清廉乎?其为无能乎?其为有能乎?”
反观孔祥熙辞职,宋子文上台后,“国家之财政经济与金融事业,竟皆由此江河日下,一落千丈,卒至不可收拾。”
庐山真面目,山中人与山外人的看法向来不同。
今日来看,个人私见,孔祥熙贪污有据可查,有为之处也能点到圈到,但这恰恰是最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地方,黑白之间揭示的正是最可怕的贪官之道。
政治不深谈,还是回到具体的人,具体的为人处世上来。
孔祥熙一生修炼的中庸之道,也是纷扰立定的智慧,还是很能给人一些启示的——福建事变时,有人问孔祥熙事态将如何发展,孔祥熙说,不过吵吵而已。后来事态愈演愈烈,又有人问他,他还是说,跟你们说是吵吵,当然就是吵吵了,用不着多问。
不久,事态果真平息下来,询问之人再来品孔祥熙的话,无不佩服之极。
孔祥熙一生虽有波折,但却善事始终,晚年依旧富贵安康,活了八十七岁。对于养生,孔祥熙曾多次讲,我有一套养生西餐,绿豆饼一个、豆饼一个、面粉肉团一个、炒菠菜一盘,洋山芋半片以及巴力茶一杯。我的健康就是得益于这些简便的饭食,大家不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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