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国贼,大汉奸,投敌求荣,杀了他,剐了他,宰了他……”
一群人正围着一个被绑在木柱上的大汉在大骂!情绪激昂,声音飘荡在空中很远很远……
刑场上,绑在木柱上的大汉满脸迷惑的看着众人的表情,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无冤无故的被绑到这里!
天空一阵响雷声,好象老天在发怒!
周围众人的情绪越来越高昂,被绑的大汉表情越来越失望!
他双眼无助的望着天空,他在祈求上苍的垂怜!
他很想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触犯那条大明朝廷定下的规矩!
但这一切都只能允许让他去想,不能去实现!
他的双眼愤怒的看着周围的人群,同时周围的人群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
同样眼中冒着火花!
他们是大多数,而他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就是少数人,按正常推理,少数人必须要服从大多数,而世上有些事,恰恰相反,真理会站在少数人这边!
就算真理站在你这边,在大多数面前又算得什么,他们同样会群攻而起,叫你埋在真理下面!
他很想仰天苦笑一番,但他不能,他只能在心里面暗暗地承受着这一份无名的悲痛!
只能看着周围一群盲目的大多数众人。
如果让他战死在沙场,他无冤无悔!最不能令他忍受的就是这一种不明不白的死亡!
天空灰蒙一片,大地一片沉寂,大风骤起!法场上开始混乱,但辱骂声一阵高过一阵,那大汉的脸上只能露出一份痛苦的微笑!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笑出来,他是笑那些盲目的众人,还是在笑那些执权者的霸道。但他还是笑了。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最终还是难逃死亡,如果以一付哭丧的脸面对死亡,让那些执权者当做笑谈,也宁愿含笑的去面对着死亡!
面对死亡,他难道不怕吗?
他怕,他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他是人,不是神,是人谁都怕死!活着至少还可以喘气,但如果人死了之后,就算是有再大的冤情也不会有人知道!
“袁崇焕,时间已到了!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这大汉叫袁崇焕,难道是那个蓟辽督师,在辽东英勇抗战清兵入侵的袁崇焕!
“袁崇焕,你可知道我是谁?”执行者问道。
袁崇焕摇摇头,他怎么会知道他是谁呢?他一生风风尘尘奔赴在战场上,几时和京城里的人有过交往,就算是有,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
“你不知道我是谁,不要紧,但你应该知道一个叫毛金龙的人。”
袁崇焕一听,睁大了眼睛,毛金龙,他知道,是他自己亲自在边关将他斩首示众!
难道这次是因为诛杀毛金龙而治他的罪吗?诛杀毛金龙,那是因为此人拥兵自用,不听调遣,设将校上千人,大多数是他自己的亲属,镇守东江,窄取百姓,冒领军晌,侵偷军粮,此人不除,天理何容!
“你知道毛金龙他是我什么人?”执行者问道。
袁崇焕再次摇了摇头,他怎么会知道这一些呢?
“我就是他弟弟毛文虎,自小到大我们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番成就,而你却要将他斩首示众!”
袁崇焕的瞳孔开始睁大,他很想说毛金龙死有余辜,可悲的是他始终不能开口说话!
“袁崇焕,我曾经敬你是当代英雄,在皇上面前替你说了不少的好话,没想到,你到最后却恩将创仇报!杀了我哥哥,今天我要替他报仇!”毛文虎知道不管自己现在说什么,周围的人都会相信,因为袁崇焕他现在已不再是英雄,而是监下囚,大汉奸,卖国贼,人人得以诛之!
也只不过即将死于他的刀下的冤魂!他挥了挥自己手中的刀,刀身发出阴森森的寒气,这寒气让人看到,足足穿透人的内心。
袁崇焕不停的挣扎着,他看着周围愤怒的人群!眼眶里装满了委屈的英雄泪,他的脑海里闪现出自己领兵指挥的宁远保卫战。正碰上努尔哈赤率领八旗子弟十三万铁骑来势汹汹进犯,小小的宁远城被包围的像铁桶一样密不透风。他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墙外面就是黑压压一片、漫山遍野的清军虎狼之兵,当时他就有这种感觉,可能这一战是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战了。
努尔哈赤连攻三次,连败退三次!而且败的心服口服!
他没想到这小小的宁远城竟然还有这般英勇智能谋双全的将领!
努尔哈赤要发起最后的总攻了,在他发起总攻的时候,就向袁督师表明,如果这次攻不进宁远城,他将永不侵犯大明!
面对这十万大军,他目光凝聚,他要让努尔哈赤知难而退,让他知道大明有他这样的贤能存在,是不可侵犯的。
他与一万多士兵巍然屹立在宁远的城楼上大声告谕全城军民:置之死地而后生,誓与城池共存亡!所有的人听后,都纷纷落泪,谁也没有想到文人出身的袁督师会在万分危难之中振臂一呼!
一场惨烈的守城血战整整持续了几个昼夜,就连袁督师他自己也想不到,与同仇敌忾的守城将士竟把曾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努尔哈赤十几万大军打的丢盔卸甲、死伤枕籍、大败而归,连努尔哈赤本人也被宁远城中红夷大炮发射的弹片击伤挂彩。退回蒙古!
往事历历如烟,硝烟弥漫,炮声隆隆,金戈铁马,战马嘶鸣,刀光剑影,杀声震天……仿佛都回到眼前,看到手下将士们浴血奋战、拼死抵抗才换来了振奋明朝朝野人心的宁远大捷。
毛文虎的刀在他的眼前晃了两晃,刀身被他磨的光亮,刀刃吹毛断发!让人看到,更是心惊胆颤!
“袁崇焕,我现在就送你上路。”毛文虎的口中迸出冷冷的一句话!
天色大变,尘土飞扬,象是战场上万马奔腾一般!周围的人群辱骂声还在继续,他们要看着这个大汉奸是如何被处死的。
袁崇焕闭上眼睛,他现在希望毛文虎手上这把刀快点落下来,让他早一点去见阎罗王。对他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偏偏毛文虎的刀迟迟未能落下,他好象认为刀刃不够利,随手又掏出身边的一块磨石,把刀放在上面“噌,噌”地来回噌了几下!
刀身与磨石相碰的声音是那样的刺耳,袁崇焕仿佛感到浑身的一颤!
“皇上驾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袁崇焕整个人又为之一抖!
人群立马被分开两旁,崇祯正被一群人簇拥过来,来到袁崇焕跟前停住了脚步,双眼冒着火花,看了半天,他才悲痛的问道:“袁崇焕,你为什么勾结金兵,背叛朝廷,背叛朕。”
袁崇焕不住地摇着头,他只想告诉崇祯,他没有背叛朝廷,这些都是金人与朝迁一些小人的挑拔离间计!
人为什么要有舌头才能说话,如果没有舌头也可以说话,耳朵也能说话,他可以用耳朵来为自己辨解清楚。可是耳朵除了听到愤愤不平的言语之外,它也好象在和他本人一样在承受着一种痛苦。
割舌头不知是那个缺德鬼发明的,让很多冤情埋在人的肚子里,不能得以昭雪!
“袁崇焕,你太让朕失望了,朕一心提拔你,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在朝廷危难之际来拯救,没想到,你最后还是背叛朝廷,勾结外敌对抗朝廷。连你都背叛了朕,以后再叫朕去相信谁?”
袁崇焕只是一个劲的摇头,他的脸上显出一付委屈的悲痛!
“袁崇焕,你还记的朕与你第一次见面,朕见你有大将之才,一心提拔你的情景吗?”
袁崇焕点点头,他怎么会忘记呢?正是因为机缘巧合碰上崇祯,才让他的才华得以施展!领兵打仗威震天下!
仿佛他看到多年前,那是冬春之季,夜晚,月朗星稀,寒风料峭。
京城的四合小院里,一位中年男正手捧着书在房间里来回踱着,这先生神情饱满、目光灼灼,时而若有所思,时而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这位中年人快步踱到书桌边,铺开纸墨笔砚,提起毛笔奋笔疾书。
一会儿,他住了下毛笔,用手指甲挑了挑烛光里将要燃烧殆尽的灯芯,随后,他又拾起笔来继续写作。
京城的冬夜寒冷异常,使他这个自小生长在岭南的广东人极不适应,由于气候干冷,炭盆里行将熄灭的微弱碳火也不足以御寒,他还不时地停下笔来搓搓手脚以舒活一下筋骨血脉,以防冻僵。
这时他好象听到了敲门声,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待他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位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中年人正站在门外看着他问道:“我想进去借宿一晚,方便吗?”
他点了点头,让中年男子进来!
中年男子进来,仔细打量了他的房间,然后问道:“怎么晚了,你还在读书!”
他点点头!
“你读书的目的,是不是将来要进京考取功名!”
他摇了摇头道:“不是,现在东北边关时常有鞑子侵犯,朝廷上下惶惶不安,我只是希望多读点兵书,有朝一日能领兵打仗,驱赶鞑子出境!”
“你读的是什么书。”
“兵书,《孙子兵法》岳元帅的《武穆遗书》等排兵布阵法。”
中年男子一听,眼光发亮,然后盯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袁崇焕,自幼在岭南长大。”
“岭南是一个好地方,贵妃一笑骑胡尘的荔枝也是出自那里。”
“可惜我空有一腔报复,不能领兵打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鞑子入侵中原,又有什么用呢?”
“你是一介文人,文人岂能会打仗!历来文人就是为当今皇上出谋划策的。”
“谁说文人不能打仗,文天祥是不是文人,于谦是不是文人,他们一样能领兵打仗,而我为什么不行。”
中年男子怔怔地望着他,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道:“好,有志气!袁崇焕,待明日你带着起草向皇帝上书折子。”
“宫殿岂能是普通人能进的地方!”
“有我在,你任何地方都可以进去!”中年男人信心十足的道。
袁崇焕仔细打量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一番,突然盯着眼睛问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男子一听,哈哈大笑道:“待明日你自然会知道!”
那一晚,袁崇焕和中年男子同床共眠,他想起中年男子刚才跟他说的那一番话,心里面不停地在问自己,他到底是谁?
可能他是谁倒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明天真的能进朝廷见皇上!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他睡来的时候,中年男子不见了,桌上留着一张纸条,告诉他宫殿上见。
落款崇祯!
他是崇祯帝,不可能!
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还没容他想很多,朝廷派来两个人,带他进皇宫平台面见皇上。
他所见的皇上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跟自己同床共卧的中年男子!他怔怔地愣在那里,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么晚,为何崇祯帝还在京城的小巷里窜走着。
一切都容不得他想太多,崇祯为了表示自己的爱才心切,还让他坐下来与他共讨东北金人侵犯边疆之事!
他将折子递给了崇祯的手里,这篇洋洋洒洒的万言奏折凝聚了他多年来的心血和雄心,在奏折中他详细地阐明了自己重振东北边关的军事方略大计。他向崇祯皇帝自诩五年内即可平定恢复蓟辽边关的安宁!
看完折子之后,崇祯眼睛突然为之一亮,并大为惊喜,连声称赞不已。拍腿大声叫道:“好好,朕立即命你为兵部尚书!”另外又赐给他尚方宝剑一柄,御制锦袍玉带一条,并赋予袁崇焕统一节制和管辖辽东诸将诸军的特权。有先斩后奏生杀大权!
这时袁崇焕知道他不是天启皇帝,他是崇祯,一个开明的君主。
为了报答崇祯的知遇之恩,他先后屡屡打败金人的入侵,屡建奇功,使崇祯对他更加的赏识,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崇祯都会尽量的满足他的要求!有一次崇祯当着他的面告诉他:“袁崇焕,如果朕真的是亡国之君,你一定也是跟随朕身边的亡国之臣!”就因为这句话,他曾感到的流出几行英雄的热泪!
但这一切毕竟都已经过去,现在想起来,又有什么用!他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被自己赤胆忠心保驾护卫的皇上、朝廷和京城百姓当成“逆反叛贼”投入死牢,最后竟要不明不白地做自己人刀下的冤魂,而非战死沙场,这一意外结局让他感到十分痛楚难过……
难道这就是天意!
不,天意绝非如此;他不要面对这样的天意!
现在他真后悔为什么不让皇太极在战场上将他一剑刺死,如果真的是为此而死,倒也死个干脆,最起码,死后成为人们心中的英雄!
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真的是太窝囊了,完全不附合他选择死的标准!
“袁崇焕,朕念在你以前曾为朕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想告诉朕。”崇祯的那双龙眼盯着袁崇焕道。
袁崇焕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对一个将死的人来说,世上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他告诉崇祯那又怎样,就算崇祯替他完成遗愿,那又怎样!
死就死个干脆,死就死个彻底!
崇祯没有再问下去,他转过身去,抬了抬手然后闭上眼睛下达命令道:“执行。”说完,他不忍心看着袁崇焕死去,在众人的拥护下又离开了刑场!
刑场内倾刻间人声鼎沸,围观的人群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和咒骂声,还夹杂着市井泼皮吹打呼哨的声音。
毛文虎看到这付情景,嘴角边轻轻地一笑,然后晃了晃手上明亮的刀刃!
“将这等卖国贼,大汉奸,一定要将他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人群中不知是谁愤怒的发话道。袁崇焕听到了,他抬头看了看众人,他实在不明白,他到底那一点对不起他们。他自从镇守边疆的那一刻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为他们的安危而奋不顾身的杀敌!
杀人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他也为保大明朝百姓的安危,才不得已临阵,他记得自己曾和士兵们三天三夜镇守边城与敌人撒杀在一起的场面,那场面是何等的激情澎湃,是何等的惊天地,泣鬼神!不知这一切眼前的这一些盲目的众人是否知道!
此刻他想起宋人岳元帅的《满江红》,不由地在心里默默的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还有文天祥《正气歌》中的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还有于谦的《石灰吟》中掷地有声的铿锵诗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难道他就要步入他们的后尘!袁崇焕在心里不停地问着自己。
他自觉任督师蓟辽以来上对皇上,下对朝廷都是赤胆忠心,天地良心,问心无愧!但不知为何自己还要遭遇如此劫难呢?他开始觉得有些迷茫和彷徨……
而此刻他似乎明白了岳飞,文天祥,于谦是怎样死的悲哀了!
但至少他们还是存有一丝幸运,若干年后,洗清罪名!
还有历史上那些不知名的人物,却忠心耿耿为朝廷效力的义士,他们死后,后人谁还会记得他们!在他们的骨髓里始终背负着千古罪人的罪名!
他呢?死后,会不会成为后一者……
一向重视名节的他此刻希望能有一个精通易经八卦的算命先生出现在眼前为自己占卜一卦,预测一下自己屈死之后冤情能否被后世人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否则,总感到心有不甘、死而有撼……
毛文虎的刀开始在袁崇焕身上划割着,刀被磨的真是锋利,轻轻地一划,袁崇焕身上的一块肉就掉了下来!
袁崇焕看着自己身上割下来的肉,他为这块肉而痛惜不已!它不该掉在这里天昏地暗的地方,它本该是应该掉在战场上的。
你一刀,我一刀,周围的人群纷纷地上前割袁崇焕身上的肉!好象袁崇焕的肉一下子变成了唐僧肉,人人得而食之长命百岁!
如果真的能使人们长命百岁,他袁崇焕倒乐意将自己身上的肉分给他们食之,关键是他被割下来的肉都被人们拿在手上啐了两口,然后又扔在地上,使劲的用脚踩着!
是他袁崇焕身上的肉香,还是唐僧的肉香呢?
倾刻间,袁崇焕身上的肉已经不见,他只剩下一付骨架子,还有满骨身是血的“血人”。但他的心却还能看到世人的残酷与盲目。
他没有怪这些众人,他们也只是被欺骗的可怜虫!
天地突然昏暗,一阵狂风刮起,顿时风沙四起,周围的人群一见,纷纷开始疏散,该发泄的他们都发泄了,该割的肉,他们也都割了,现在风沙四起,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呆下去的……
刽子手走了,人群疏散了,若大的刑场上倾刻间只剩下一个“血人”,刑场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时,天空中突然乌云布满,顷刻间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从天“哗哗”而降,在凄厉呼啸的狂风暴雨中,他被绑在大柱上,被狂风大雨吞筮着。
一匹快马冒着大雨从刑场院外奔跑过来,马上的壮士他来到袁崇焕的跟前急急下了马,连爬带滚地上前将那“骨架人”抱住。
此刻,“血人”身上的血已经被大雨完全的冲刷了下来!
只见这壮士抱着骨架人大声悲痛地喊道:“袁督师……”
骨架人没有回答。
骨架人怎么会说话。
除了大雨的落地声响之外,一切好象都很平静!
壮士将骨架人抱在了自己的坐骑上,然后仰天呼道:“苍天在上,袁大人冤情似海,何以昭昭?!……”
他的呼喊声很响,但也很快被雨水冲没!
茫茫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在喊着,在倾盘在大雨之下显得那样的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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